我想大概是因他们信口答应给那女的送货上门。
或那女的体恤到他们做快递的不易之处。
亦或者他们同意‘重罚’(在总部的基本规则下,实地听取客户的心声,秉公执法地惩戒)他们之故罢。
这显然是一场完美的滑稽表演,演员的心理素质,语气和措辞都恰到好处,俨然经过了一番专业的培训。
于是我猜她曾还屡试不爽,她非常流利地背诵着她那套悲情的潜台词。
她不慌不忙,不痛不痒,像一位训练有素的话剧演员,抓主去次,已然将那些善良的大学生熟练地玩弄于她的股掌之中,并牵着他们的鼻子往来自如。
......那些大学生先是报复性投诉,尔后又很快地‘满意’了。
事实上,这种即时性滑稽表演在快递行业中屡见不鲜。
快递员往往能以难于启齿的简单语言,轻而易举虏获客户的恻隐之心。
当然后来我才渐渐体会,快递员如此钟于此种滑稽表演,实际上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客户善用投诉维权,快递员则害怕投诉,害怕罚款,因此他们为避免投诉,往往都会向他们的客户疯狂地发出如饥似渴的求爱。
他们非常积极,他们设身处地、想方设法在他们的客户面前展示出他们的挚爱和真诚。
他们异乎寻常的客气,礼貌,无私,和慷慨,自然都是他们的客户所梦寐以求的。
同时也进一步增强了那些自诩自己为上帝的客户的优越感——之于大多数品尝到投诉甜果的人。
总之,这种即时性滑稽表演,从某种程度上讲,无疑就很好地避免了快递员跟客户的互相争执,批判,诅咒,或乃至想教育彼此成为什么样的程度。
“这货谁去送呢?”吴国的女员工小肖随后就说,说着象征性瞅了吴国一眼。
吴国仿佛沉思什么,没有咋声,遂又瞅向吴青春,吴青春则面无表情,定定地愣了俄顷,随即钻进里屋去了。
于是我怀疑那话是说给我听来着。
吴国的女员工小肖说罢,似乎又急着摆脱某种牵连,转而便把头埋在电脑上。
这时我好奇了,那货该谁去派送呢?吴国呢?还是吴青春呢?亦或是周围的空气也未可知。
我正好奇,一个陌生男子急匆匆闪进店子里,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朝店子里瞅了瞅,很快目光就落到吴国的女员工小肖身上了。
“哎哎!”男子大声说,“哪个叫吴青春?吴青春,外卖到了!外卖......”那声音很不客气,像是在特指什么。
“这里,这里,”吴国举手示意,同时脸上挤出几丝干巴巴的微笑,但全无笑意。
“你是吴青春?”
吴国很客气地点点头,接过外卖。
男子似乎忙着要去哪里,侧过身,作出掉头要走的姿势。
但没有即刻就走,稍事踟蹰,遂开口抱怨起来,“你的地址明明是永和街,你叫我跑去那里。
我去了那里,你又说在那里,我又跑去那里,你又说在这里......
你让我这样那样的跑来跑去,很有意思吗?”
“抱歉,很抱歉......”吴国欠了欠身,一脸难堪。
“你看你浪费我多少时间了!”
男子依然很不客气,一边还指着车架上的盒饭说了一阵子。
说他不止要送他的,还要送其他人的,说他的时间很宝贵,他很忙很忙云云。
尽管一时间火气很大,但滔滔不绝说罢,态度就随和起来,临走时还希望他下次不要这样,说大家都很不容易。
男子走后,吴青春便从里屋闪了出来,嘴里煞有介事地说了句:
“人走了吗?”随即一把从吴国手里抢一样抓过盒饭。吴国一声未吭,看着她狼吞虎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