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没到,天气却已热起来了。宁华大学教学楼旁的一排石榴树,吐蕊怒放,一丛千朵压栏杆,红彤彤的似燃烧的火团。
沈涵初从督军府中出来后,逐渐恢复了在几个学校的课程。战乱时期,这些教授讲师们被抓被捕是常有的事情,学生们见怪不怪,倒是也没人议论。
一晃一个礼拜又过去了,生活仿佛恢复到了往常,沈涵初走进讲堂,翻开点名簿,当“贺永麟”三个字映入眼帘时,她目光一黯,抬头朝朝那贺永麟常坐的位置看了看,一时有些发愣。
慧因近来总是一有机会便陪着她,这日午饭时分,两人在学校的食堂就餐,慧因端了翻餐在她面前坐下,见她一脸忧心忡忡,便问:“怎么了,又想劭南了?”
沈涵初摇摇头,道:“只是想起贺永麟来,总是有些感概……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懦弱又闷声不响的一个人,居然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来。”
“是呀,谁能想到是他呢,这孩子以往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大家都只道他是不学无术,谁曾想到会是个隐藏的革命党人,他倒是伪装得够深的。”
沈涵初想起他过往的种种:跳河、逃课、打瞌睡,不由得一笑,他以前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难以联想到会是革命党人。
慧因继续道:“他也算是知恩图报,有情有义,若不是他去自首,我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救你出来。”
沈涵初听了,有些黯然,道:“只可惜,我还没能救他。”
“别这样说,你当时都自顾不暇了,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错了。再说,你当时不管不顾地替他掩护,不也一样的英勇。”
沈涵初嗤笑了一声道:“我那不过是误打误撞,只是看他当时那样害怕,就帮了他……说实话,如果我知道事后会遭遇那样的折磨,真不见得有这样勇敢。”
“涵初……”慧因抚了抚她的手道,“这乱世里,谁都不易,何必苛求自己。”
她点了点头,埋头吃了几口饭。
饭菜嚼在嘴里似乎没了味道,她夹着菜的筷子悬在一半,喃喃道:“真的没法子救他了吗?”
慧因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敢做这舍身取义的事情,让人不得不佩服,听说武和路上有教育会和几所校学生联合的游行队伍,要求释放他,不过想来也是徒劳的,以这位新督军的做派,岂会放过他?”
沈涵初愣了愣,目光暗淡了几分。
两人用过饭后,正往教工室走,忽然见到几位教授和一帮学生正急冲冲地往外走。
慧因抓住一位领头的教授问道:“易教授,你们这是去哪儿?”
“我们去找良弘儒,让他出面为贺永麟求情。”
“良弘儒?”慧因瞪大了眼道,“他一个代理校长,哪里会跟我们同心。况且那良弘儒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了解?如今他管辖的学校出了个刺杀督军的重犯,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去求情呢。”
那位易教授正色道:“他虽只是个暂代的校长,毕竟还任着教育司的司长一职,见着督军的机会也多,于情于理,他总该出面的。”说这,一行人便往良弘儒的校长室走去。
沈涵初拉了拉慧因的衣角,道:“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校长室里,良弘儒将一张沉雕楠木桌拍得乒乓响,“易教授!易大学者!”他嚷道,“你不要命也就算了,还要把我也往火坑里推么!”
那位易教授双眉紧缩,上前一步道:“良校长,贺永麟那孩子二十岁都不到,就这样被处决了,论谁都会觉得惋惜的,就算您不愿意去找顾督军说情,那司法院的院长也是你同僚,您可以向他去说说,把这案子接到司法院公开庭审,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