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夏日, 还是日头正盛的时候。
西门吹雪放话以一挑三,引爆了一轮热潮,让这天气显得更燥热了些。
可谁也不曾想到, 在这场特殊的比斗还未开始的时候,叶孤城又已经登了台, 同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第二个说的有第二个说的好处。
这白衣剑仙执着飞虹剑, 面色冷然地站在那里,谁看了都觉得他此举更像是与西门吹雪打擂台。
也更像是要证明自己有成为西门吹雪对手的实力, 而不是也在做一个挑衅之举。
他的运气还着实不错,这三个对手中虽有出自名门剑派的, 却没有如严人英这样的颇有威名在外的。
这三人情知自己是遭到了连累,倒也干脆利落地上了台。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饶是大内四大高手都不曾在第一时间留意到,有一匹快马从场地的边角闯了进来, 这报信之人满头是汗, 也毫无停歇下来的意思, 径直冲上了高台。
被朱棠身边的近侍拦住,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缓过劲来。
“小人有急报上奏。”
他摸出了通传的腰牌,确实是边关奏报的差役, 这才被准许入内。
但还没走两步,他又被拦了下来。
他紧跟着便见这小皇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去后面说。”
场中两个顶尖的剑客, 都要以一对三,这一片闹腾的场面确实有趣, 可服侍在小皇帝身边的人都看得到, 他皱了皱眉头。
这高台之上显然不是个适合用来议事的环境。
若是这汇报上来的事情不好解决, 也不能让底下的人注意到。
王安忙不迭地跟上了朱棠的脚步。
他虽对平南王安排的人手不太熟悉,却也知道,这人绝不可能是正常前来送信的人。
因为正在此人上台的时候,他一直关注着的白云城一行人中,那位南王世子悄然离开了队伍,一边挪窝一边还不忘关注着台上小皇帝的动向。
王安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了起来。
他知道这便是他们要行动的时候了!
原本这个置换的行动只能放在皇宫之中——
毕竟朱棠平日里甚少离开皇宫,这也正是平南王要收买王安的原因。
若无天子身边的近侍作为内应,大开方便之门,平南王世子绝无可能被带进去。
可现在这出好戏放在了宫外。
王安甚至觉得自己压根都没起到什么作用,他们便已经要借着这个巧得不能再巧,又恰好偏向于他们的机会一步登天了。
这若说是上天都庇佑平南王府也不为过。
这样对平南王父子来说自然是个好事,对王安来说却未必了。
他总得做出点什么贡献来,才好让之后顺理成章地得到奖励。
王安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陛下是否要喊上魏统领他们?”他小声提醒道,“不过这边的比斗正盛,奴才担心他们跟出去也不尽心保护,不如让他们留在这里,换几个禁军跟着。”
禁军的战斗力哪有魏子云和殷羡等人高。
魏子云名号大内第一高手,就算是下场去跟那些个武林名家比比都能有点胜算,若是真跟出去了反而不妙。
他心中忐忑地等着朱棠的回复,果然看到他摆了摆手回道,“不难为他们了。就算现在不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人决斗,而是他们同时以一对三的比斗,也是这天下千载难逢的对决,带几个侍从跟上就是了。”
朱棠刚走出两步又顿住了脚步。
王安简直要疑心是自己这个上眼药的举动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好在朱棠说的只是,“何况朕身边又不只有他们四个的保护,不必担心。”
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拔剑出鞘的时候,天子已经不在高台之上了,但发现这个异常情况的人并不多。
李燕北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个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这个人,要赚钱自然要但求十足的把握。
在司空摘星莫名其妙下注之后,他更是多花费了一点心思在搜集情报上。
他和杜桐轩在京城中针锋相对多年,却也一道打过不少赌,不过能有今日这论剑盛况的不多,更多的还是赛马斗鸡这种游戏。
要他说看人比剑,他的水平不行,但是把人当马一样记录身体状况,记录饮食,做出个大概的判断,他却很在行。
这便是之前陆小凤看到的他在本子上记录的东西。
所以现在他看出了点异常来。
叶孤城这个人,很少踏足中原,认得他的人就不多,加上他这一派高手气度,摆明了就不太好惹。
他现在上台的动作也依然飘逸,拔出的也确实是他的那把飞虹剑。
可李燕北就是觉得,台上的这个人不是叶孤城!
他的身形要比叶孤城更瘦一点!
这可是影响他赚钱的大事,不能太草率对待,李燕北寻思着他还是得上报。
但是周围的人太多,他一时半刻之间也属实找不到,这没有了红披风的陆小凤到底在什么地方。
好在他朝着场中巡视了一圈,忽然知道自己应该找谁了!
天子举办的论剑盛会上,叶孤城疑似被另一个高手给取代了,那便当然应该找皇室的人。
魏子云那群人在看台的另一侧,他要绕过去不容易,隔着两侧的禁军队伍,走到他们面前更不容易,但是有一个人距离他不远——
太平王世子!
他是个参赛选手又怎么了,又不会改变他身为皇室中人的身份。
李燕北挤过人群的时候,都想为自己的聪明机智喝个彩。
听完了李燕北说的话,宫九神色莫测地往台上看了眼。
他是朱棠丢给霍凌霄当打手的,还能不知道白云城和平南王府的这点破事吗?
只是他原本打算是等到台上的人打完了之后再发难的,谁知道还有人在这个时候瞌睡递枕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宫九装还是要装一下的:“你的意思是让我揭穿台上那个叶孤城的身份?你确定你的怀疑没有出错?”
李燕北笃定地回答道:“这种夺剑的场合对一个剑客来说,绝没有可能有任何事情要比这更重要了。”
他伸手比划了比划,又翻出了自己记录的本子,“这个人仗着大家对叶城主不熟悉才冒名顶替的他的身份。早点揭穿他,说不定就能知道真正的叶城主是不是被他给暗害了。”
“那你就不怕我宁可要一个弱一点的叶孤城当对手?”宫九露出了个兴味的笑容。
明明他看起来无害而友善,李燕北就是有种自己好像找错了人的感觉。
他脑子一转就想到该怎么回答了。“……世子这么说也未免太看轻自己了。想必世子也想光明正大地战胜叶城主夺得宝剑才对。”
“你说的对。”宫九跟身边的“霍凌霄”交换了个眼神,“我是该出手才对。”
听人安排没什么意思,他想玩点大的!
此刻身在论剑比斗场地之后山坳中的人,却不知道在前面还发生了这样一出插曲。
朱棠领人走到了此地,周遭已经没有了旁人来打搅。
那边人群聚集之地的喧闹嘈杂之声,也几乎不会再影响到这里。
显然是个适合呈上密报的好地方。
对王安等人来说,也实在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他眼看着那位送来急报的人将密信递到了朱棠的手中,并未拆封过的漆印被他挑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信纸。
可这张信纸在他手中展开的时候,即便王安看到的是信纸的背面,他都清楚分明地看到,信纸上分明就没有一个字。
这是一封假信!
他也同时清楚地看到了朱棠脸上毫不掩饰地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朱棠将这张白纸甩到了那人的面前。
对方却丝毫也没觉得自己送来的军报是空白,是什么需要担忧焦虑的事情,只是平静地开口问道:“对陛下来说最紧急的军情不是就在这里吗?”
这人不对劲!
朱棠带出来的禁军虽然人数不多,反应却不慢。
他还没给出一个行动的指令,这些人便已经意图将这人给拿下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送来边关急报的送信使者!
然而他们脚步刚一有动作,便听到在周遭的密林中发出了几声响动。
下一刻,十余个黑衣人已经从中杀了出来,朝着意欲护驾的禁军袭来。
这些人若论起单打独斗的功夫,显然还不是禁军的对手。
可他们从出招到打扮都明摆着是江湖中人,更像是从江湖争斗中厮杀过来的。
这两方人马一时之间还拼了个平手。
但平手已经等同于是禁军这边的落败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除了这个送信使者和那批黑衣人之外,他们还准备了什么后手。
朱棠的神情不算太好看。
任是谁忽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圈套之中,脸色都不会有多好看的。
但要王安看来,他现在的心情还算得上平静。
他服侍朱棠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一直在他身边贴身保护的暗卫还没有出手。
王安意识到,现在是到了自己发挥配合的时候了。
他耳力不差,听得到从林子里又出现了一道脚步声。
这道脚步夹杂在黑衣人和禁卫军的混战中依然清晰可闻,因为它显得实在是太过轻快,也太过稳操胜券了一些。
果然从林中隐隐绰绰出现的,正是白云城侍卫的服饰颜色。
是世子爷到了。
“陛下,老奴想请您见一个人。”王安看似依然恭敬,实际上距离胜利不过一步之遥的情形,已经让他的语气飘了起来,“见到了这个人,您就知道为何这个送信人要说,最紧急的军情已经在这里了。”
他朝着那道脚步声出现的方向指了过去。
平南王世子正好在此时彻底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朱棠不需要像是那些禁卫军一样,一边提防面前的对手,一边保护着同伴的安全。
他也自然有这个功夫将来人看得分明。
虽然老师早已经说过了平南王世子和自己长得很相似,可当真看到这么一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饶是朱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不由心中一惊。
不过他惊也只是惊这天生的缘分而已,而不是真受到了什么惊吓。
他面沉如水,让人看不清他在看到与自己相同面貌,却穿着件侍卫衣服的人出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人?”朱棠问道。
王安回道:“陛下,这位便是大行皇帝的胞兄弟,当今平南王的嫡子,您的堂弟平南王世子。”
朱棠的表情依然未变,镇定得让王安觉得有点挫败,而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更是一点都听不出紧张的意思。
“朕倒是不知道,朕还有这么个喜欢假扮成侍卫,自降身份的堂弟。”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透出几分锐气来,“不过你要我听懂的消息我听明白了,平南王世子无诏入京,背后定然有平南王的支持,确实是——”
“边关急报。”
边关急报四个字被朱棠念得很重。
也正是在这四个字出口的瞬间,王安忽然看到高处落下了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