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松了一口气,叹息道:“要是阿理,阿道,阿晖,阿玢他们都还在。。。”说着眼圈泛红。
周瑜一见赶紧岔开话:“阿叔,其实,侄儿是不屑帝王之位的。”
周尚一听,有些诧异地问:“你是说。。。不屑?”他惊诧于周瑜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孤傲。
周瑜微笑:“阿叔,千年以来,九五之人早已不是上古时的尧舜那般仁义之君,道德典范。尧禅位于舜,舜禅位于禹,皆以贤能高尚之人为继任。但从禹之子夏启始,则玩弄国之重器于股掌,独传一人一姓之江山,享万人敬仰之尊荣,却不替万众抱薪取暖。更兼后世之君王,为登大宝时,行招贤纳士之举,面南背北后,则兔死狗烹之实,这样龌龊的人才能成就霸业,周瑜不耻为之。霸王项羽虽然自刎乌江,然与阵亡之江东健儿同归天地之间,不啻为愧于心的大丈夫。”
周瑜说这些话时,神情平静,娓娓道来。看来他对此早就深思熟虑。
周尚突然明白了刚才周瑜脸上那一闪即逝的微笑,原来那是对疯狂追求九五大位的一种嘲笑。
现在再听阿瑜的一番话,忽然觉察到高祖刘邦在他少年的心中原来是猪狗不如的一团龌龊。。。不觉又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阿瑜这孩子。。。要说周晖桀骜不羁,现在看来阿瑜。。岂止是桀骜不羁,简直是傲绝寰宇。
周尚正要说话,忽然门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周峰出现在书房外:“公子!”
周瑜见是他,急忙问:“峰叔,是有流匪或是官兵的消息?”因为他知道周峰急急地跑来,一定是收到了最高等级的密报。
“不。。。公子。。是。。。是孙伯符公子的消息。”
“是伯符?”周瑜听了,马上跳了起来。双手抱住周峰不断摇晃:“密报呢?快拿来。”
周峰拉住周瑜的手:“公子,你不要着急,伯符公子刚刚随其父在洛阳南郊大谷关与董卓所部打了一场恶战。不过孙将军神勇比,已经击败董卓所部,阵斩董卓的头号大将华雄于大谷关。”
“干的漂亮,伯符!”周瑜兴奋地用右拳击左掌。
“公子,只是线报上说,伯符公子在此役中负伤,要被孙将军送到寿春修养。不过应该伤势不重,否则也不可能走这么远的路。大概是孙文台将军要打发他的长子回去照顾家眷。毕竟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周峰怕周瑜吃惊担心,急忙把原委加上自己的解释都说了一遍。
周瑜还未说话,周尚就发问了:“为什么去寿春?文台不是吴郡富春人么?”
周峰说:“线报上说,左将军袁公路把文台将军的家眷都接到了寿春,要他们和自己的夫人家眷一起。说是便于照顾,毕竟董卓的爪牙们也很嚣张。”
周尚心里咯噔一下,他跟着袁术多年,深知袁术也不是一个谋之人。他虽然在江湖上以豪侠著称,却也是个心胸不宽的人。
从他对他的庶兄袁绍的态度就能看出。他把孙坚的家眷安排在寿春,绝非什么要加以保护这么简单,其实他这也是对孙坚的一种牵制。
毕竟目睹了孙坚一言不合就斩杀了张咨,孙坚又手握重兵,极其能打的这样一员猛将,不留些质子在手里如何放心。
周瑜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忽然抬眼看着叔父:“尚叔父,我。。可不可以去寿春把阿策他们全家接来舒城同住?”
周尚稍微一愣,随即猛拍周瑜的肩膀:“阿瑜真是聪慧双!”
周瑜心里此刻对自己幼年时的这个好友充满了崇敬和钦佩。想起小时候那个黑不溜秋的精瘦小猴子,如今是个精壮勇猛的少年将军,尤其是这次睢阳遇险,是那一袭如烈焰的红衣,把自己从深渊的边缘搭救起来。又和自己并肩战斗打退强敌。虽然周瑜那时身心俱疲,悲痛欲绝,暇顾及和久别重逢的挚友叙旧,后来又晕倒生病,但是孙策天神下凡般手举环首刀,力劈囚笼的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印象是如此深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孙策,感谢他救命之恩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他觉得阿策身上有一股吸引力,就是想跟他呆在一起。好像那几日昏昏沉沉之中,只要耳边响起阿策哇啦哇啦的大嗓门,就觉得心里特别的平静舒适,也许是一种安全感。
对面的从叔周尚心里也想着孙策,可跟稚嫩的周瑜所想完全不同。虽然他对周瑜想去接孙氏全家来舒城的想法完全赞成。周瑜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守着瘫痪在榻的父亲和文弱的母亲,还有个身怀六甲的嫂子,这诺大的庄园,只留给这个总角少年,难免不会被残余的黄巾流寇,山越悍匪骚扰劫掠。还有董卓董旻兄弟二人也有可能再派赵常侍那样的爪牙前来斩草除根。周尚正在想是不是要向袁术告长假,回乡陪伴侄儿到成年。如今孙策到寿春,周瑜要是能劝说孙策和孙坚的家眷都来舒城周家庄园居住,不仅阿瑜有要好的儿时玩伴,还能一起练武习文。两个好友少年在一起,也能冲淡周瑜心灵的创痛。更主要的,凭着天下第一猛将江东猛虎孙坚孙文台的鼎鼎大名,哪个宵小之辈敢上门找茬?孙家在舒城,形中成了绝好的靠山。更何况,自己的侄儿周瑜本就武功不弱,深谙兵书,加上孙坚的长子孙策,据说也如乃父,勇猛异常,这周家庄园很安全。想到这些,他立刻抚掌大笑:“阿瑜,放心去找阿策,务必劝说他携全家来舒城。好好招待。文台和袁将军那里叔父自会解释。”
此刻在洛阳八大关之一的大谷关外,在此驻兵不前的孙坚部营地里,临时的帅帐中正生着炉火。
孙坚手里拿着董卓差人送来的一封信,他已经看完了,眼神却不离开信。
对面董卓的下书使者正紧张地观察着孙坚的脸。
董卓在华雄阵亡之后,彻底明白了自己最大的对手是这个孙坚。
十八路诸侯各怀鬼胎,真正勇猛向前的寥寥几。
曹操军虽然真心讨董,却实力不济,已经溃败。
董卓本以为孙坚不过是袁术那个公子哥的一个附属,况且也刚刚败给徐荣,还差点丧命,足为惧。
谁料自己的头牌大将华雄竟然被孙坚这个吴郡富春的江东蛮子给阵斩。
思前想后,孙坚已经攻破大谷关,若是他冲进洛阳,必将带动一众想争夺利益的诸侯蜂拥而入。这洛阳是守不住了。现在只有胁迫少帝去长安另立新都。必须阻止已经堵在洛阳门户的孙坚继续攻击。
董卓一眼看见吕布,突发奇想,自己能把吕布从丁原那里挖过来,袁术能笼络孙坚,自己也能,更和况他还能给孙坚更好的待遇。他和孙坚都非士族大家出身,一定能够做到惺惺相惜。
于是董卓亲自修书一封,让人备了聘礼,居然大摇大摆地到了孙坚大营,下书欲与孙坚结亲。
孙坚沉默了好一会儿,那来使已经满头是汗。不料孙坚只是淡淡笑笑:“先生辛苦,我要与我儿孙策商量一下,再做道理。请先生去别帐休息。”
来使走后,孙策已经跳了起来,“阿爹,你为何不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