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雷云密布,血雨猩红,他又回到了莫家的离院,再次目睹悲凄满地的场景。
只是这一次他压下了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冷眼旁观,看着曾经那个弱小的自己使尽全力也敌不过对方轻轻一抬手,被打得翻滚在泥水里,满身污浊,狼狈不堪。
抬起手,垂眸望一眼似虚似实的手掌,他不再看,转身离去。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即使早已手刃仇人,母亲为护自己而亡的画面,他依旧法再经历一次。
踏出离院的一刻,听见身后长刀穿刺的声音,刻骨的回忆自动在脑海浮现,他身形微顿,没有回头。
他意识地想倚缩在墙角,却整个人踉跄地后退一步穿墙而过。
仰首望空,暴雨迎面而落,却未有打在他身上,只直直穿透,在水洼溅起血花,模糊了水镜中仿似寒霜的倒影。
他果真不祥,梦里都不愿还他一场水月镜花,徒予他一身虚体,叫他看着,却能为力。
倏然间天旋地转,他闭上眼,再睁开,眼前已不再是离院。
铁链盘蜒,入目是狭窄漆黑的屋子,他跪在冷硬地板上,双手被反折吊起,脊背始终挺直,凌乱碎发在额前垂下,虚虚遮住眉眼,显得倔强又清冷。
他有些恍惚,膝盖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这次似乎,不是虚幻。
“吱呀——”
铁门被打开来,难以名状的药味伴着脚步声靠近。
来人停在他面前,他撩起眼皮,还未看清,便被一只手扼住下巴抬起,一碗药被粗暴的灌入喉咙。
那人例行公事般灌完药便离开了,铁链碰撞的声音告诉他铁门被再次锁上,这里只余他一人。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肆意席卷,大有久久不消的架势,他想他知晓这是哪里了。
药谷。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此时他是药谷的药人。
始于莫家的一路逃亡,他的小心谨慎非但没有让他顺利逃离,反而意外招致药谷之人注意,被掳为药人。
那时他才知道,他体质奇佳,不易死,适合炼做药人。
他在药谷被囚了三年,期间试过各种药物,每日在生死关头徘徊,生生练就百毒不侵之体,饮他之血,亦可解百毒。
三年来不见天日,除了这间囚室,他未曾见过药谷任何地方。
直至他药人之体练成,他被带至药谷谷主身边,方得一定自由,熟悉药谷地界,并寻得时机放火烧了大片草药,趁乱逃出。
而后,在被药谷追杀途中,意外闯入鬼林。
遇见了赵慕。
第一眼看见,便是赵慕利用轻功将追杀者耍的团团转并逐一反杀的场景。
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在带毒的匕首刺来时直直迎上,胳膊添了条大口子也动作丝毫不顿,顶着可怖的伤口,干净利落一刀抹了两人脖子。
“真有意思。”他轻声呢喃。
有杀人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狠厉,眸中却纯粹干净,甚至蕴着一丝懵懂,二者碰撞于一人身上,交织出独特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
心念起,看出她将朝他藏身之处而来,他便有所计较。
趁其中毒气息紊乱之际,他用长刀胁之,而后毫不意外被反制于她。
匕首抵在脖颈,他镇静望进对方眸中,没寻见一分杀意。
他赌对了。
他求她救他,她却道他闯入这里迟早要死,不如杀了他;他表示可以帮她解毒,她说她早就寻到了解药,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