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当年的叶修本来倒也没打算对邱非这么特殊关照。但小麒麟实在幼齿,训练强度又大,一个不小心就会在睡觉时显露原形。嘉世青训营还没有条件好到能够给学员提供单间,叶修权衡利弊,还是在自己宿舍搭了个小床,让麒麟崽子跟自己住。好歹也是自己捡来的兽,要负责到底。
十多岁的邱非已经非常懂事,稳重成熟得实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兽,跟当年跳脱飞扬的黄少天完全不是一路。很多时候,叶修觉得倒是这个小弟子在照顾自己的时候多一些。
那个时候,苏沐橙还没有长到能关照叶修的程度,王杰希也还仅仅处于暗戳戳刷好感度的阶段。贴身照顾叶修的,还就是邱非。他填补了吴雪峰在叶修日常生活中留下的空白。
热腾腾的早餐,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棉被,叠好在枕边放着的衣物,乃至一杯午后的绿茶,深夜的烧烤……邱非渗入叶修的私人生活,其实很深。
杭州的阴冷潮湿让叶修不适,虽然他不说,但邱非知道。那些下雨下雪粒子的冬夜,邱非总会找个理由跟叶修一起睡。火麒麟化了原身,热乎乎地像个天然的火炉子,还是纯绿色环保型的。
叶修体质特殊,联盟中知道的,除了跟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几只,也就是邱非了。一是叶修没打算瞒着他,再也是,邱非跟他的生活太贴近,也瞒不住。
邱非看叶修沉默不语,抿了抿嘴,握住叶修垂在床边的一只手,沉声说:“前辈,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当年叶修教导邱非作为一个职业选手应该有的素养。只要是叶修说过的话,邱非一直都记得,也一直都身体力行。
当年的小崽子,如今已经是个成年兽……叶修头脑里很不合时宜地冒出被苏沐橙灌输的父子师徒年下等等标签,轻叹一口气:“你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做吗?”3
叶修这么问不是多虑。邱非是他看着长大的,日子过得清心寡欲不说,平时也律身极严。他怀疑他可能连这个年龄的男孩会有的自渎都没做过。他之所以放任邱非对自己的感情,很大原因是他觉得邱非有情感洁癖,对自己类似于拍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此时,他生怕邱非只是一时被王杰希蛊惑,对于性交,而且还是有特殊要求的性交行为,根本是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哪怕很不合适,也得先做小人,问清楚了。
“嗯,知道。”邱非认真地点头。
叶修倒是诧异了,忍不住问:“有经验?”
“没有实战经验。”这下邱非有点小窘迫,但还是大胆看着叶修的眼睛说:“王杰希前辈给了我好些资料,有文字,也有图册和视频。我都认真看了。”
这话头一开,邱非越说越顺嘴:“前辈,要不先试试?练习战?指导赛?”说着跃跃欲试地就要扑上来。
“别闹。”叶修语气里全是宠溺。这小弟子,在外面能打天下,抗责任,但毕竟还只是刚刚成年,再怎么少年老成,在亦父亦师的长辈面前也会放纵一点。
显然,邱非也知道师傅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他扶着叶修靠在床头,拉着人手,输了一点法力过去,又侧头细细地嗅着叶修身上的气味。
“王杰希还跟你说什么了?”叶修狐疑地问,生怕那头魔术师英招教坏小孩子。
“王杰希前辈说……”邱非难得地迟疑了一下,道:“不能只顾着自己爽,要注意前辈的感受。还有,不能让前辈射太多,会虚,以及……”
“停停停。”叶修扶额。这王杰希说的都是些什么,微草爸爸当上瘾啊。他知道王杰希对邱非的欣赏,而邱非对王杰希也颇有好感,或许是当年他们交往的时候,并没有避着邱非,以至于邱非形中将王杰希划入了“自己人/兽”的行列。虽然后来叶修和王杰希分开了,但王杰希和邱非的关系一直不。虽然双方都不是好扎堆的气质,但从当年嘉世解散,王杰希第一时间要收邱非,甚至不惜亲身上阵就可以看出。而确实,如果不是夏仲天有收购嘉世的意向,现在邱非大概率是在微草打首发。
“……不要吃醋。”邱非在叶修喊停的同时说。
叶修彻底语了。
算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叶修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对周围的事情越来越提不起掌控的心情。他随口问:“外面还有谁来了?”
邱非答道:“王杰希前辈、周泽楷前辈、张新杰前辈、黄少天前辈,都在。”
呃,真够热闹的。这一个个的,不知道推掉多少手头的事才跑过来。叶修本来特别不愿意跟这帮大神在情感上有过多的牵扯,但兜兜转转这些年,终于还是牵绊越来越深。
叶修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边的小弟子,感受着火麒麟天生偏高的体温,问道:“你的新嘉世怎么样,这样跑出来没事吗?”
“没事。”邱非坐直了身子道:“吴雪峰前辈在帮着打理。”
“哦,雪峰怎么跟你碰上了?”叶修有点惊讶。
邱非实话实说道:“雪峰前辈是三天前回国的,在兴欣没有等到前辈,便先来嘉世找我。说想在杭州定居,问我能不能在公会给他找个事做。夏总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高兴坏了,当即聘请雪峰前辈担任战队的特约顾问,待遇从优,战队和工会的事务都有决策权。哦,雪峰前辈托我见到你转交一句话:见面再叙。”
“吴雪峰这效率够高的。”叶修笑道。他只是在苏黎世跟吴雪峰碰了一面,得知对方现在基本是个半闲散的状态,微微露出了招揽之意。其实也吃不准吴雪峰会不会出山。毕竟兴欣工会有伍晨、老魏、以及不久前从蓝溪阁撬来的头号保姆蓝河,对吴雪峰的需求,并不是非他不可。他想请吴雪峰回来,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者是因为退役,又因为是在国外,叶修觉得自已的想法,跟之前有点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没想清楚,所以只是提了一句,吴雪峰也是简单说他想一下再答复。没想到吴雪峰居然干脆直接来了杭州。
算了下时间,应该是吴雪峰刚到杭州,接着邱非就拜山王杰希。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当时没有说?叶修想了下,得怪自己,当时恨不得一个落花掌接反坦克炮将邱非轰回去,邱非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至于雪峰怎么被这小子给忽悠进新嘉世,算了,回头自己问吧。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将吴雪峰推荐给邱非,但是新嘉世那个环境,光凭“嘉世”的旧情怀,显然是不够让吴雪峰这样的散仙留下的。估计也是接触到邱非,才让那个温柔的人又一次做出了选择。
邱非看叶修沉默不语,有点忐忑,咬了会儿嘴唇,站起来开口道:“前辈,我……”
叶修回过神来,知道面前的小弟子估计是误会了。他摆摆手让邱非坐下,说:“雪峰肯回国就好,他选择嘉世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只有替你高兴的份。”
邱非听明白叶修没有怪他的意思。其实这也是吴雪峰跟邱非分析过,叶修不会因为他选择什么战队而介意。
外间,喻文州还是用训练室布置战术的口吻说:“此殿后山有一处洼地,是万年五色土冲积而成,坎位是玉流浆飞瀑,离位有硫火温泉,想来应该符合布阵的需要。王队可要先看一眼?”
其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王杰希做主说:“好。叫上叶修一起吧。”
听到后山洞天叶修也很感兴趣,不由得又念叨“文州你太会过日子”等等。被喻文州一句“喜欢都是你的”给封了口,乖乖让喻文州抱进一张大轮椅坐好。虽然是夏天,但山间阴湿,叶修现在又是普通人的体质,喻文州给他裹了一件火羽鸟绒毛织的袍子,系上兜帽,一团火红中就露出一张白白的脸。看得喻文州忍不住在叶修浅色的唇上亲了一口,才推着他走出去。
喻文州的“轮椅”,就是一张大黄花梨的禅定椅下面安了四个轮子,说是轮子,其实是流转石,行走的时候以法力驱动,停下的时候不会乱转,碰到不平整的地方还能自动调节,让坐在上面的人感觉不到颠簸。叶修虽然能如常行走,但极其容易疲惫,所以喻文州就改装了这个椅子。
邱非自动承担了“推”轮椅的工作。喻文州在前面引路,王杰希和他并肩,一边走一边还在商讨什么。张新杰落后一步跟着。黄少天又化回原身,在叶修身边跳前跳后,唠唠叨叨,周泽楷一贯地沉默,只是一会儿给叶修掖下衣领,一会儿又把叶修的手塞回袍子下面,顺便偷偷握住了。
叶修实在觉得一边耳朵刮躁地受不了,一边又安静地要命,太精分了。想到身后的人,不由得开口:“邱非……”
邱非赶紧回答:“前辈,我在。”
叶修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搭在邱非扶着椅背的手上,轻叹了口气。想找个话题继续刚才的话,却发现邱非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这样的动作如果黄少天做,叶修一点不意外,但邱非……接着,叶修觉得耳边一热,邱非贴着他的耳朵说:“前辈,我好高兴。”
邱非虽然不是周泽楷那样的寡言少语,但也不是说废话的人。他说高兴,就是真高兴。叶修唔了一声算是回答,前面黄少天已经跳过来说:到了。
后山的确不愧为洞天福地,据说是神魔大战前一位蛇类前辈的清修之处。灵气充盈,难得的是各种元素相对平衡,这在普通的洞天结界少见。除了原本的基础之外,也得益于喻文州多年来的为而治。
王杰希前后看了一圈,嘴里不说,心中赞叹:此地简直比他的草庐更加适合为叶修祛毒。
离叶修情潮发作的还有一点时间,王杰希也不见外,提出要为阵法做些简单的布置。喻文州大方地任他留下,又建议邱非作陪兼打下手。张新杰也说自己可以搭把手。叶修也便顺势要留下。有这几位坐镇,喻文州也不怕叶修出什么意外,亲昵地替他掖了掖衣领,笑着说:“我去收拾些吃的拿过来。今天就在这里开饭好了。”
黄少天本来也想留下,但喻文州一个眼色,他还是乖乖跟着队长走了,居然难得的没有碎碎念。
意外的是,周泽楷也跟着一起出来。
喻文州倒是有些吃惊。周泽楷好像看出他的疑问,说:“阵法,防守还行。”
周泽楷知道,蛇皇殿接下来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而此仗不求杀敌,也没法真正杀敌,只求防守,就是拖时间。拖到叶修恢复正常,他们就可以大展身手,但此前必须避免正面冲突。
以防御而言,张新杰本是第一助力。但他的光明系和喻文州的迷雾森林有点气质不合。所以张新杰就主动给王杰希打下手了。而周泽楷的风系能力,对迷雾森林的防御来说,的确如虎添翼。
经过世邀赛的磨合,喻文州和周泽楷的沟通基本没有障碍。加上几天前又“合战”了一回,之前因为叶修产生的隔阂,虽然不能说尽去,此时携手却是没有问题。喻文州也不跟他客气,叫上黄少天,一起又将防御巩固了一遍。
周泽楷猜喻文州肯定还有后手,不然愧对心脏之称。不过喻文州既然不提,他干脆也就当自己是国家队中一枪穿云,队长指哪打哪。真要碰到收拾不了的意外,还有枪王的解属性,强吃,也不是做不到。
喻黄周仨回到后山,王杰希已经基本布置完毕,原本的五色土地面突起了一个六角形平台,看得出是五色土炼就,但比原来的土质更加细腻。王杰希解释道:“小邱以三味火洗炼了一番。”
平台的六个方位上空,分别悬着六人的原身之物。邱非放上的就是麒麟红石,但比上品的麒麟红石还要晶润鲜艳,鸽蛋大小,表面宝光流转,内里隐隐有法力波动。
喻文州是识货的,一看就知,十之八九,是麒麟童子取的心头血凝就。他眼皮微抬,扫了眼边上沉默垂首的青年,觉得王杰希执意让邱非加入,终究还是利大于弊。
王杰希放在代表他自己的位置上的是个墨绿色的圆环,暗沉沉的不起眼,说是镯子,小了,说是扳指又大了,平安扣吧,没这么厚,开孔也不合适。喻文州看不出来,也没打算问,毕竟每个人拿出什么原身之物也算个人隐私,王杰希本就是提议者,不会对叶修不利。
王杰希倒是主动开口解释:“早年间用褪下的翅羽根髓炼制的小玩意,可活血避毒,今天正好合用。”
活血避毒?喻文州心想,哄虚空双鬼呢,英招原身之物,哪一样都是治病解毒的神药,还用得着特地打造一个?他也懒得想,向叶修走过去,却见叶修目光落在墨色圆环上,一扫而过,又刮了一眼王杰希,脸色竟然有些不自在。而王杰希没事兽一样,回头正跟张新杰说话。
喻文州冰雪聪明的心,立刻想明白,这个看不出来路的东西,大概率是当年叶修跟王杰希相恋时的旧物,应该还是特地按叶修的体质炼制的,所以王杰希才说今天合适。至于这个形状,额,蛇皇眯了眯眼,把要冒出来的蛇瞳收回去,把头脑中诸如羊眼圈啊锁精环啊这些长得差不多的东西也甩走。反正,张新杰连百变按摩棒都拿出来了,再多个淫器怕啥。
其实喻文州十分清楚,王杰希不是在这种时候故意炫耀或者恶心人的性子,他既然拿出此物,必然就是有最适合的理由。不过,就像小周不会多问蛇皇殿的防御,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一样,喻文州也不会多想王杰希的后招。他们哪怕平时勾心斗角彼此看不顺眼,但此刻有一个共同利益,叶修的安危。为了这个理由,他们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可以携手共事,甚至可以接近条件地信任彼此。
突然又有点回到世邀赛时的感觉了。
如果楼冠宁等和叶修一起抢过bss分过材料的四公会会长此时在场,一定也会深有同感。叶修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将不同需求的人统一在一个共同的目标下,然后一起为此努力。人间习惯于把这种能力,叫做:领导力。
此时在场的,有本来就是一方领主的凶兽腾蛇喻文州,有龙族法定的继承者周泽楷,有独立于各方势力自成一派的英招准家主王杰希,有不问世事的神兽麒麟邱非,有洞透睿智的魅魔散修张新杰,还有天生天长的神吼黄少天,这样原本是情敌的一群人/兽共处一室居然没有打起来就不容易了。而此时,他们将通力合作,为他们自己,也是为叶修。
喻文州手一挥,在叶修面前召出一张大桌,上面菜式不多,只是够食用的份量,但非常精致,有几样显然是喻文州亲自按叶修的口味做的。在场的几人也都不见外,纷纷落座,意间将圆桌坐出了主次席位。
叶修正中,王杰希、周泽楷分别在他左右手,王杰希下是张新杰,周泽楷下是黄少天。张新杰偶尔帮王杰希给叶修递个勺子拿张纸巾啥的,黄少天则是抢着跟周泽楷在叶修前面刷存在感,一会儿:“老叶老叶你看这个虾……”一会儿“老叶尝尝这个芙蓉丸……”叶修也顺着他,给夹什么,都尝一尝,居然比平时多吃了些。因此其他几个也随着他闹去。毕竟叶修能多吃两口比什么都强。
至于邱非,他陪坐在喻文州的主位旁,除了偶然帮喻文州做点杂务外,几乎没有存在感。喻文州也留心这个孩子,其实此时的局面,他是最难堪的,居然不动神色,不得不说叶修教出来的弟子的确不一般。
黄少天突然对喻文州说:“队长,你觉得咱们这个阵容,打团队赛怎么样?首发:周队、王队、你,我,张大牧师,邱非第六人。叶修还是领队。”
“然后就可以横扫全联盟了。”叶修懒懒的说。
周王喻黄的团队赛搭配……喻文州想了下,世邀赛确实没有出来过。因为王杰希解封魔术师打法,所以多是在单人赛出战或者守擂,而周泽楷因为和孙翔的双一组合超强,所以团队的确是他们搭配的多。如果是周王再加邱非的第六人,可以玩出多少别样的战术还真是未知数。
可是,这毕竟不是荣耀团队赛啊。
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龙族的当届话事人,叶修的双生亲弟弟,心怀不轨还采取行动了的,叶秋。
叶秋究竟会怎么采取攻势,不但喻文州等人,叶修心中也没有底。当发现叶秋给他下龙凤和合,他心中就觉得叶秋是个陌生龙了……
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