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离族多年,此时随周泽楷踏上旧地,心中不感慨。周泽楷知他心意,默默地陪在身边。入了龙族结界,叶修本想地要往本族议事堂走,却被小周拉着手,道:“前辈,可否先陪我去见见父母?”
这……叶修迟疑了。拐走人家儿子是一回事,到面前去又是另一回事。
周泽楷看叶修不说话,帅气的眉就垂了下来:“前辈,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见见爸妈。”
叶修叹息道:“小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泽楷眼睛亮晶晶的:“他们知道的。”
“啥?”
“他们知道我喜欢前辈。也鼓励我追。”小周开心地说。
叶修扶额。
果然周泽楷这种样子的龙,就不是一般家庭能养出来的。叶修想起当时他送小周泽楷回家,周家管家开心地说:“哎呀,小少爷今天带朋友回来了啊,赶紧的赶紧的,后厨嗨起来啊,让贵客见见咱们的绝活……”那种热闹劲,跟龙族的一般家庭,还真的有点不一样。
看着青年期盼的眼神,叶修只能点头:“好吧。如果你爸要打断我腿,我可直接跑路了啊,不管你。”
小周笑笑:“我爸要打也是打我。”
周家的确是另类的。周父早年入世历劫,直做到人间帝王身边的第二把手,兼任帝国特务组织总头目。或许是见惯了人心险恶,周父对简单直接的人,就特别有好感。叶修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很对他的脾气。
他知叶修此来为何事,直截了当的说:“陶家兴不起什么大风浪。在人间纸醉金迷才几年,就不知天高地厚。迷惑小辈,图谋私利,这要是之前,族规就够他死个来回的,现在还能逍遥,这三界也的确该整治了。”
叶修知道周泽楷肯定是将祖龙一事告知父亲了,笑道:“晚辈的确也有此意,借此机会,订立新的三界规。”
周老点头道:“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放手去做吧。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后面给你做后盾。”
叶修诚心诚意地起身试了一礼:“多谢周老。”
周父笑笑,看了一眼周泽楷和周母在阳台上头靠头说话的背影,有点促狭地说:“泽楷的帝鳞都在你身上,你就不叫我一声父亲?还是说我们周家门楣低寒,当不起大皇子下幸?”
枪林弹雨里滚打出来的人,周老气场一开,叶修骤然觉得有点熟悉。这种既当面打直球,又带点花绚的做法,跟周泽楷的一枪穿云在场上的样子,何其相似,可见有家传。他看着老人的笑颜,迟疑了一下,终于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口称:“见过父上。”
“哈哈哈哈,我赢了。”周老将叶修拉起来,揽着人肩膀,上看下看,又笑道:“我跟你爹打赌,我儿子肯定能泡到你。他非说你天生没有姻缘运,我们就打了个赌,哈哈,就赌你们家那坛宋时碧酿。我明儿就找你爹要债去。”
周叶两家世代交好,但叶修还真不知道自己老爹跟周泽楷的父亲关系好成这样。他看着笑得跟孩子一样的周父,突然觉得心里很温暖。
周父开心了一会儿,又想起来,正色对叶修说:“你这次回来,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还是先别去见你爹。他的赤龙鞭怕是在等着你了。”
看叶修脸上神色一变,赶紧拍着人肩膀,说:“莫惊莫惊,你可能不知道,你病了躲着不见人,三界翻了半边天。我这个儿子在家里闹也就罢了,你爹那里,据说求婚文书都收了好几份,预送的花红彩礼,直铺到殿门外。你爹气得不行,祭出赤龙鞭,说见一个打一个,有两个灭一双。”
叶修想起自家父亲那种军阀作风,也奈摇头。对着周父说:“都是朋友们担心我,大家胡闹。”周父俊目精光一闪:“胡闹吗?也未必。不过效果不,现在的小年轻有想法,胆子也是够大。”
叶修想想,去叶家提亲,会出这种主意的,只能是王杰希。喻文州没准也会跟进,为了把水搅浑。张佳乐听到消息,搞不好也凑热闹。这样一来,不明就里的人,只当自己失踪是逃情。虽然多方招惹又不负责任什么的说起来不好听,但给后续应对留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尴尬地看着周父,叶修刚想说点什么,只见小周携风带电般走来,还没到面前,先嚷嚷:“爸,你不许欺负叶修。”说着,把人从他父亲爪下搂过来,生怕被老头染指一样。
周父笑笑,也不生气:对叶修说:“你看,你看,这小子是就被惯坏了的。承蒙不嫌弃,以后就请多多担待了。”又对周泽楷说:“知道你们回来还有事,该干嘛干嘛去吧。不用顾忌那些钻到钱眼里的长虫。想做什么,放手去做。真有啥解决不了的事,还有我们这些老头子呢。”周泽楷这才开心了,笑着说:“谢谢爸。”
周母还想留他们吃饭,倒是周父做主:“先让他们把该做的事做了,饭可以回来吃。”周母当年那也是闯堂劫狱的女将,并不拘泥小节,只是见到叶修,实在喜欢,拉着说了一会话,又塞了好几个乾坤袋。叶修想推,周母说:“没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吃的喝的用的。你们一个个都不着家,在外面自己照顾好自己。”这边小周已经按着叶修的手收下,又说:“谢谢妈。”周母一脸满足。
小周拉着叶修,说走就走。周父周母直送到外面的林荫道上。叶修走了几步,忍不住回首,见两位老人并肩而立,山岳停渊一般,同款的绿衣长裤,站在层叠的树木葱茏中,宛如山中神,画中仙。
周父周母早年游历人间时,也是一对神仙眷侣,革命夫妻,更是帝国的奠基者和第一代掌权人,他们在人间并未留下子嗣,回族后也只清修,极少干政。叶修早年在族内桀骜不驯,少见长辈,对他们只是耳闻,此时一见,方知真人不露相。他看着身边的周泽楷,心道:也只有这样的父母,这样的环境,才能生养出小周这种性格品质的孩子。
之后诸事顺利。
周泽楷和叶修驾临议事堂,江波涛和吴雪峰已经等在那里,龙族一帮长老议员们也都到齐。先提审陶轩。
孤立地看,陶轩跟龙凤和合事件没有任何关系,事发时,他一直在国外。但如果联系到陶家针对叶修的谋划,则从第八赛季驱逐叶修起,很难说陶轩在这个局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选择先提审陶轩,是小周的主意。不论陶轩对龙凤和合知情多少,只要他有介入,哪怕只是陶家最不起眼的一颗棋子,这件事的性质就定了:陶家为扩张世间产业而谋害龙族前大皇子。而若是按之前族内的商议,提审叶秋,虽然叶秋是被喻文州以“擅闯禁地”的名义送回龙族的,但只要一问,事情早晚落实到“叶家二少爷觊觎哥哥不惜下药”,侧重点完全不同,连带肖时钦的“基站测试说”都得露陷。周泽楷虽然不屑于人心鬼蜮,好歹也是周父嫡传,有些事不做,不等于不会。
在此见到叶修,陶轩自是百感交集。他也不隐瞒,问什么答什么。
江波涛先发问:“你认识陶知行?”
陶轩答道:“有一面之缘。”
“怎么个一面之缘,详细说。”江波涛说。
陶轩想了想道:“是第八赛季,我去陶然山庄谈事,碰到方芳方老板,就在大厅茶座聊了几句,刚好陶公也来歇脚,坐在隔壁桌。方老板是认识陶公的,过去打招呼,我也就见了个礼。”
江波涛说:“再讲详细些。”
陶轩记忆力不,果然一点点将当日情景,几乎还原了出来。
当时,他跟方芳在大厅茶座坐着闲聊。没聊了几句,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龙行虎步地走来,坐在另一桌,身边助理、秘书都垂手站着,大堂服务员殷勤地端茶送水。
方芳一见此人,立刻起身,快步走过去,躬身道:“陶公,方家小十子给您见礼。您老万安吉祥!”说着,右手下垂,虚一点地。
那个叫陶公的倒是一点架子没有,笑呵呵地说:“方小子,最近又发财啦?坐,坐。”回头示意边上的人给上茶,一瞥眼,看到陶轩,笑呵呵地问:“这个精神的小伙子是你朋友啊?一起过来坐。”
陶轩知道遇到了高人。此人随便一坐,就是渊渟岳峙的气场,说话时声音不响,但神完气足,大厅中的其它嘈杂声几乎都听不到了,更兼眼中精光内蕴,不出意外,当是修行前辈。他虽然不和修真界打交道,但当面遇到,没有回避的道理。因此恭恭敬敬地弯腰鞠躬:“见过陶公。”
“别多礼别多礼。什么陶公,都是家里小辈胡乱叫的。我是陶知行。你愿意,叫我陶老就好。”陶知行今天大概心情很好,看着陶轩,一边摸胡子,一边笑。又让边上伺候的人给安座。
陶轩看方芳坐了,才在另一边侧身坐下。
陶知行,这个名字他何止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如雷贯耳,此人在教育界、文化产业都有盛名,门人弟子数,平素好提拔后辈,说句德高望重,绝不为过。偏又淡泊名利,早年白手起家,在文娱界闯出一片天地后,事成身退,辞去一切政商职务,这些年只在Z大领个客座教授的闲职,一年开一两次讲座,每次都人满为患,连窗外都站着人。几年前,陶轩刚好去那个大学办事,就有幸见过那种追星一般的讲座盛景。近几年文化产业越发发达,很多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当年陶知行目光之远之准,非一般人能及,说他是文娱业半壁江山的规则制定者都不为过。对陶轩这种电竞俱乐部的小老板来说,陶知行不啻于神一般的存在。
居然,今天见到真神。陶轩诚惶诚恐,恭敬中,又带了三分崇拜和仰视。
陶知行见惯了后辈们崇仰的眼光,笑着说:“别拘束,别拘束。方小子说你也姓陶,那么咱们就是一家。”
说着,还真像家中长辈对儿孙一般,拉着人手,细细地絮叨家常。
陶轩自是问什么答什么。说到自己是单亲,母亲养大,现在孑然一身,陶知行不免又叹息了句:“好孩子,这样的环境,难得你没有长歪。”转头吩咐道:“中午的饭,添两双筷子。”下人应了一句,出去了。陶轩要推辞,陶知行说:“不过便饭,这个点,你们回去也是要吃饭的。”方芳连忙应声,说:“能陪老爷子吃饭,求不来的荣耀。”
听到荣耀二字,陶公一歪头,说:“小方子,你那个游戏,最近声势不小。”
方芳笑道:“荣耀现在算市面上最走俏的电竞游戏了。”又一指陶轩,说:“小陶是我对家,我们竞争对手呢。”
陶知行哈哈笑道:“对家好啊,年轻人就要有对手,不然都没有冲劲。”又说:“人家靠自己,你还靠家里,先被比下去了。”
方芳不服,叫道:“那是他有叶秋!”
“叶秋?一叶之秋?”陶公眼中精光一闪。
“是。电竞选手,游戏角色,居然入您老人家的耳,真是荣幸。”陶轩心中有点小得意。
“一杆却邪定乾坤,我老头子也有所耳闻。”陶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