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你醒醒...”
“别装了，昨天说好今天偷刀上山当山贼的，师父你想赖可不行...”
“日头都老高了，师父，你还不起来吗？！”
徒弟声音越来越低，跪伏在床边，看向板床上瘦骨嶙峋的师父，好几次想要把手伸向他的鼻端，却颤抖着怎么都伸不过去。
“知道你不愿做贼，那也行，我先去偷刀，师父你先睡，你睡醒了，我刀也偷回来了...”
徒弟脚步踉跄站起身来，走到禅房边，又悄悄回头，心想师父这时候，应该贼眉鼠眼偷看自己了吧。
师父纹丝不动。
徒弟一咬牙，转身出了庙门。
明明昨日里还是一天的暖阳，今天却又春雨如丝，凉透人心。
......
“师父，刀我偷来了，大白面的馒头都偷了两个，你一个我一个，你还不起来，我可两个都吃了！”
“别装了，我都看到了，你咽口水呢！”
徒弟跪在床边，一柄杀猪刀就在脚边，他越喊越是心惊，终于颤抖着手抚上师父鼻端，触手冰凉。
“小贼种！老子就知道你是偷的刀！”
身后传来王屠夫的怒骂，转眼间砂钵大的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在徒弟身上，那些拳脚打的瘦小身子偻曲在地，挨打的人却一声不吭，就是泪流满面。
王屠夫把那小徒弟饱打了一餐，却见到早就应该跳起来拉劝的师父仍是纹丝不动躺在板床上，也是觉得奇怪。
轻轻咦了一声，在那师父鼻端额头一摸，王屠夫脸上变色，那徒弟仍未起身，就是偻曲着身子，在地上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流泪。
王屠夫沉吟了片刻，从腰间掏出两吊铜板，扔在徒弟脚边：“是喝酒吃肉，还是葬你师父，你自己选吧！”
说完对他啐了一口，也不管那地上的杀猪刀，转头就出了破庙。
徒弟依旧偻曲在地，捂住了嘴，紧咬住牙关，不肯哭出声来。
......
这一日来细雨不断，直到晚上依然不见乌云消散。
终年未见过烛光的禅房，在这一天却点着两支硕大的白烛，瓜果摆了两盘，两个馒头、一只肥鸡居中摆放，瓜果盘后面，有一个奇怪的灵牌，没有名姓，上面只写着“师父之灵”。
一口薄皮棺材停放在破庙后头，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用一把杀猪刀，刨挖着地上的泥土。
早上挨了王屠夫一顿老拳，这时浑身像被拆散了骨头一般疼痛，那坑倒是刨挖的周正，也不知他已经挖了多久，只是满身的湿泥，犹如一只泥猴一般。
徒弟好不容易自坑中爬出，喘着粗气来到禅房，见到板床上的师父，不由得悲从中来，一股子刺骨的凉意自心头涌起。
“师父，你要不得，你不想去当山贼，跟我说一声就是，大不了就是继续摆卦摊，饿肚子...我也没说不愿意，你就这么走了，可又算是怎么回事？”
“师父，葬你的钱，是王屠夫给的，这人平日里凶，打过我不知道多少回了，其实人不坏，你变了鬼，就别去吓唬他了...”
“师父，我去买棺材，做灵牌的时候，才想起来，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你这人，平日里叨叨叨个不停，却连自己叫什么都没叨给我听...”
徒弟跪在板床前，一个人喃喃的自言自语，好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
念叨了好久，他终于强撑着背负起师父的尸身，脚步踉跄着步出禅房，好不容易才把尸身放进薄木棺材，这一日来滴水粒米未进，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天上乌云密布，地上阴雨缠身，他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棺材里的师父，心头一阵凄苦，越想越悲，终于忍不住坐到在地，放声痛哭。
禅房门边，师父静立在屋檐下，静静的注视这一切，他双手合十，低头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