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漫天飞雪。
深檀木制牌匾上赫然提笔用金边裱着的丞相府三字,飞雪大似坠瀑,字间藏上了几点白雪,旁边悬着两只红通通的油灯笼,正亮堂着。
迈入府中,幽静的石子道一带四处掌灯,院子中央的莲华池里跳起几尾金灿灿的锦鲤。
杏澜苑内屋烧着暖暖的地龙,让屋里的人站着也敛去几分寒意。
姜洛芜昏昏沉沉之中陷入一个冗长的梦。
时间拨回到元和七年,她回到了自己的六岁。
一个半大点的糕团子同一位温润尔雅的少年并行在喧闹的街巷中。
糕团子面颊圆滚滚,脑袋上顶着两个桃枝花的小钗,头发梳成了八宝发鬓样。细嫩的短颈上还挂着银晃晃的长命锁,走的时候涔涔作响。
这是姜丞相同妻子对她的祝愿,长寿喜乐。
“兄长,牵着囡囡的手。”
小小的粉面团子对着兄长伸出白软软的手,眉眼弯弯,还露出嫩白的两颗小虎牙,用童稚的声娇娇懒懒朝着不过少年的兄长撒娇。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已然初成长,高出身旁的幼妹几个头,一听到妹妹童言稚语的对着自己撒娇,赶忙的就把那软乎乎的小手攥在手心里。
姜子川总是极其有耐心的哄着幼妹“好好好,兄长牵着,不会让囡囡走丢的。”
姜洛芜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发人。
有兄长宽厚温暖的手掌牵着自己,还提着雀云街里小摊买的花灯,那花灯是幼时自己中意的小兔子形状,角落处还有兄长给自己的亲笔提字,写着墨迹未干的囡囡二字,只因为她是家中受宠的老幺。
可是画面陡然一转,不再有温暖的手牵着自己,就连带着自己的小提灯也不见了。
她这是去到了哪?
为何顷刻之间感觉如此的凉?
这种将近刺骨的凉,让她觉着如同被冰窟子里的水泡久了一样,寸寸蔓上筋骨的湿寒,几乎冲着自己的性命来的一样,她头一次见识到濒死的感觉。
紧接着是便是一股失重般压迫感,死死的向自己侵袭而来。有人强行拖拽着她丢进了一个黑洞里,洞里有水,深不见底,她在湿寒的水中动弹不得,尽管拼了命的挣扎,也济于事。
囡囡,囡囡……。
有一阵在天边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边。
是谁在叫她?
这声音,很温暖。
一股酸胀的泪意也漫上眼珠,冰凉的眼珠滑落面颊,她竟然哭了,因为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要睁开眼睛看看,尽管很难受。
动用了所用的力气,她拨开了眼皮。
眼前闪烁着迷迷糊糊的重影,白茫茫的一片,还看不清楚任何东西,显然她还没能适应睁开眼后的世界,因为她已经一连卧床许久。
好不容易眼睛里清晰了一些。
一张脸倒映在自己的眼里。
只是,那张脸的主人看起来很焦急,眼睛通红不说,泪珠已经徜徉在面颊上,旁边还有几道风干了的泪痕,约莫是已经哭过很久了。
这熟悉的面容,眼角微微的尾纹,发鬓间插着宝翡翠菊钗垂落下几粒嫩白的珠子,这是…,娘亲。
她一认出人来就想喊,张开樱唇尝试着开口。
“娘亲…。”
小姑娘的声音因为脱水过后,嘶哑的不像话。
被唤作娘亲的那人听到如此一声,几乎是要酿呛的扑倒在床前,两只眼红通通的,上前攥紧了那双寒凉的手,想向人渡去一点暖气。
她不敢使太大的劲,生怕把人捏疼了,连同自己的音量都不敢放大,怕把人惊扰似的,只敢在嗓子眼扯出声来讲话。
“囡囡,你总算是醒来了,可把娘亲吓得够呛。”
总算,听到这二字,看来自己应该是昏迷了有些日子了,姜洛芜没能忽略那两个字。
再掀开眼皮望过去,屋内却不只有一个人,一双站定定的黑色的鹿绒长靴,往上看去,是一身玄色的紧身长挂衫顶着另一张熟悉的面庞。
这…,是爹爹。姜洛芜把人认了出来。
姜父站在那里,不见半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不仅胡子疏于打理显得乱糟糟,眼下还有明晃晃的两片乌青,是通宵照顾人好几宿后的结果,整个人显得颓然又狼狈。
此时此刻的他由于躺在床上人的苏醒,突然活了过来,两只眼的神终于给招了回来。
他大步一迈,也挤到了女儿的跟前。
“囡囡,你可感觉有好些?”
姜青云忧心不已,从吐出来的字里也能瞧出一二。虽然他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字句间带着微微的颤意暴露了他的担忧。
人已经提心吊胆了许多个日夜,自打女儿踏青归来毫征兆的病倒后,他每日如坐针毡,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守在女儿的闺阁前。
可现在状况不同了,人终于醒来了!
看着二人为病倒的自己憔悴失神的模样,一双形的手狠狠的揪住了姜洛芜的心,她试着去安抚人,竭力的开口说“我已经好许多了。”尽管只能气若游丝的回应。
不假多时,姜青云立马就接过侍女手中早已等候多时的汤药,那汤药是一早就熬好的,还热乎着,不住的往外吐着白气,阵阵泛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