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沈安柿从井里打了一盆水,叫朱玑在这等着他,端着木盆出门了。
看见她还是跟过来,他说“你放心,收了你们的钱我会把活干好的!要是你不放心,怕我跑了,你就在门口看着。”走出去几米,他又说“再说,我看家立命的本事还在你那呢。”
胡同深处久不住人,两边的土房子歪歪扭扭的立着,一地土石简直路没路样,人到那脚底立即翻起一层黄土,把整盆水倾到土房和地上,
“这土干经不起蹭,你们城里人受不了这飞土。”
“谢谢你啊沈安柿。”
“不用,今天要不是你,小灰四就遭殃了。”朝人拱了拱手,他又不好意思的放下。
“小灰四?”
他告诉她今天沈有术干的那事,她才反应过来是那只鸟,
“噢!那个,算扯平啦……为什么叫小灰四?”
本来是为试探沈有术,没想到出了份人情。
“它本来是灰色的,是第四只我认识的鸟,就叫小灰四了。”
“本来是灰色?每只鸟都叫小加颜色加数字?”
“昂,是啊。”
尽头一排白杨坚立,枝干横斜交叠拦人去路,夜幕之下,似两个巨人拿起相撞的高脚杯,而他们之间只有一层幕布的距离。
照理说,树栽这么近不该这么粗壮。
他打着光让她从树缝中间钻出去,憋了一口气,她把肚子缩的凹成一个坑勉强挤出去,片刻后迟迟不见沈安柿过来。
“沈安柿?”她迟疑的喊着另一人的名字,心说不好,这小子不会把我坑了吧。
“……”
“沈安柿!”
“我在这。”沈安柿在四五米处应答。
那边的树缝更宽些,一个男生的体型挤过来算是奇迹。
支他后退,看她开始脱衣服了,沈安柿连忙喝止。
她则是不以为然把脱下的冲锋衣递过去“穿上,破皮流血了就不帅了。”
破皮流血?帅?虽然不解,他还是照做了。
还没任何反应,树缝对面探出一双手,动作快准狠,他觉得自己几乎是被吸进去的。
就那一刻,他明白这衣服是干啥的了,减少摩擦力,像肥皂水的作用,但他妈的也太疼了。
他直接骂了出来。
月下她身着一件绸料的水灰色衬衣,衣料暗暗流动白光。又让少年愣住了。
忍俊不禁道“很疼吗?”
想过削些树皮让人踏过来,不可能,这么着树根本活不成了,况且衣服这个方法多简单粗暴高效率。
“我被你拽进来的诶,树缝子那么细,兄弟我这么壮,哪可能进的来,叫疼?骨头不碎两块不了。”
“也没很……”壮吧。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更震撼的东西。
一树之隔!身后是岁月沉淀下连绵转转的村舍,眼前确实近处石漠远处山峦。
辽阔荒原,片草难遇。
明月直入,干涸海底一般,下面碎石遍布,大小各异的石头翻着森森银光。
朱玑觉得这片荒原现在就是一只巨大银鱼的片片鱼鳞,干涸之中见风便翻腾入江海。
残风积卷小石砺飘来,真实感才踏实的渐渐回升。
外界声音清晰起来。
“喂……”回神,他已经招呼人往下面进入石漠了。
边走,他跟她介绍这个不毛之地,先说他三岁起住在这条胡同里,那时候就有这些白杨了,没人敢靠近那,原因嘛,不清楚。
六年前一个晚上,窗外烟气氤氲,他听见外头有笛子声,知道那是沈问汝的笛声,可她早成植物人了,现在还躺了医院里。
起床跟出去,外头倒没人,不过那树缝里闪了闪电光,他悄悄跟过去,听见几个人在树后头交谈,说什么栖息地……宝藏……飞玉……重叠。
声音越来越远,小安柿自己在家给自己找乐子,
他偷着跟过去,走了很久很久,那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进了山脚下一个裂缝里,许久没出来。
好奇的很,他跟进去,结果这根本不是一道裂缝,而是一条铺好的隧路,路尽头……全他妈是死人。
他跑回去,好几天没睡好。
后来他遥想听见的笛声。
不对,调子太高了,根本不是唤鸟,而是在召唤更加庞大的东西。
“这些老板们也真是不怕死,我得最后问你一次,一个姑娘家家的,你当真要去?”
朱玑边听,没说话就是最好的回答。
另一眼观察这里地形,一点人生存痕迹。
这就是爷爷说过她从未见过的人物禁忌之地了。
“这个地方一直这样?”
少年告诉她野骆驼在这生活过,不过那是很久的事了,那夜之后这里所有东西都消没了,现在就单纯一荒漠。
于朦胧天地中可见远处有座石砌的高大建筑轮廓,
“那是庙吗?还愿的地方居然在特属栖息地?”
“我没去过那,在这里最好不要瞎跑……诶诶,你干什么!”
“嘘—”朱玑按着他的脑袋蹲下去,令他噤声。
她在一大石后面死死盯着前面的树,刚才说话时,树上一直有动静。
少年不明所以“红柳树?”
“是,但又不是。”
二人瞬时静下来,仔细听,除了空,又是一片兀?之声。
在前方,树上。
指甲刮树皮那样,时快时慢,声音很多,轻微且嘈杂。听这怪声仿佛能看见狰狞的脸,叫人头皮发麻。
但是却看不见任何异样。
“咔嚓。”树身折断,听见石子碰撞声。
两人在石头后面等到声音走远了,周围静下来,前去查看。
“从这折了,斧头砍的不成?”沈安柿一脸不可置信,可树总不能自己砍自己吧?
游云盖住圆月,荒漠暗下去。
打了手电她才发现树断裂处是被腐蚀断开的,周围有些淡淡的类似血迹的东西。
“树心全空掉了,它被吃掉了。”
树里面壁上黏着红细丝,
“那是什么?”他看见里面一颗红石头,
朱玑从包里拿出一叶刀片,手起片落。
刀片收回包里,树刚好劈开,这刀片蛮好用的,朱玑有些小雀跃。
小巧灵便,还是朱谋的东西好用。
这东西是刚刚偷偷顺他车钥匙时一带拿出来了,没想到是个趁手的武器,不得收入囊中?
此时看见石头真容了。
少年的关注点还停在他身上,他真没看清她手里东西是什么,在他眼里还以为这姑娘一掌把木头劈了两半。
他真想收回那句女孩子家家的要来这种地方,现在只觉得这女的一掌能把他拍死。
“大侠好身手。”
她拍了拍胸脯,满面小傲娇“姐姐可是专业的。”
“木匠啊姐,怪不得切口这么平整,咱国家就需要敬业人才,向您学习。”
朱师傅从树上掰下一块儿碎屑放了“石头”前,顿时“石头”里伸出两对触角。
捏着石头壳将其拿远,那家伙居然拖着壳去吃那碎屑,两对触角蚯蚓粗细,抵住木屑,接下来红丝悠悠蔓延出来,缠满木块,被它拖回壳子。
几乎一瞬间,木块化为汤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