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薄枕疏最不想做的就是坏人。
所以他很难接受那天晚上,薄枕霖和岑涧之是为了保护他牺牲了。其实他是隐隐有预感的,为什么那天晚上薄枕霖没有回头看他。
因为回头的话就会像他那样,想留下,想在一起,想着就算是死,在一处总是更好的。
但听见岑涧之的话他就不那么想了。
他已经记不得最开始的薄枕霖是什么模样了,也不知道没有岑涧之与沈妄生的生活到底是怎么过的,但是岑涧之说的那些话都没有人反驳,便足以说明那些状似荒唐的话都是真的。
他只记得自己被推着往外走的时候,不记得他们为了保护他做了多少努力。现在隐约听见了,他就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不喜欢做坏人,他不想害人。
大家的命都是命,难道他的命要比别人的矜贵,就活该让人牺牲让人替他铺好前路么。尤其都是他那么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因为他过得那么辛苦……
所以再醒来的时候发誓绝不踏足的路,薄枕疏一个人来了。
他趁着夜色出门的,因为怕冷,特地带上了大氅。
绕路后院的时候经过了马厩,站在檐下的清江瞧见他,很是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前蹄高高扬起似要发出响亮的鸣叫,他赶紧走近摸了摸清江的头才终于安抚下来。
然后他说这趟就不带你啦。
往北冥山的路不好走,薄枕疏特地从小路出城,租了驿站的马往北面去。骑马整夜临近天亮了,那座巍峨高大的雪山终于显露出全貌。
到了北冥山脚的时候,空气已经很是寒凉。薄枕疏解了马的缰绳,这才披上大氅往山里去。
北冥的雪终年不化,就算是六月的天,也依旧厚厚一层。薄枕疏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走,呵出的气息变成白雾,不多时,眼睫便结了厚厚一层霜。
上一次走这里的时候,他都没有余裕能够抹把眼睛。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伸手抹了抹,冰霜在手心化开,紧跟着是更多的水液啪嗒啪嗒落在手心里,温热的,但很快丧失了温度,让他只得更为频繁的抹脸。
茫茫雪野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薄枕疏不得不承认这段上山的路确实是太难走了。尤其没有人拽着他往前的时候,目之所及只剩下一望际的白,让他的心情急转直下。
可没有办法,他只得一个人往里走。双脚机械的抬起又落下,路上他想起很多东西,薄枕霖为他读过的话本,岑涧之格外喜欢的那把琴,还有沈妄生抱着他从树顶折下的最后的梨花……
想起那些东西的话,他就觉得一个人的路也是可以走的。他可以一个人进雪山,也可以一个人入火海,他想去没有人能够看见的地方,反正从头到尾,应当死的只有他一个人。
……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前路仍旧是向上的。
薄枕疏筋疲力尽的倒在雪地里,眼睛已经因为白日里长时间盯着雪野而有些模糊了。他知道还没到地方,但他不得不将包裹里用皮革裹着的酒壶拿出来了。
“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拔了小酒壶的塞子,倾倒酒壶将里头辛辣浓烈的浊酒洒在地上,“就到这里好了……我已经很、唔!”
话还没说完,偏着脑袋倒在雪野里的薄枕疏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子被擒住了。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他猛地回头,模糊瞧见一张笑开了却又难掩紧张的脸,“啧,宝贝儿这是探险来了?”
“我不是说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带你去的。”
岑涧之一把夺了薄枕疏手里的酒壶,仰头就是猛灌一口。烈酒烧灼着喉咙,他只得掐着少年的下巴勉强渡过去一半,自己吞了另一半,这才一抹嘴,笑道:“酒是用来倒的?谁教你的?”
刚刚上山的时候将人跟丢了,岑涧之过来的路上急,这会儿说话的时候还喘着粗气。他一手将薄枕疏拉进自己怀里来,扯着斗篷将人拢着,环顾一周确认了一下环境,最后不得不承认除了日头,真没有可以叫他辨别方向的东西了。
而薄枕疏被一口烈酒呛得止不住地咳嗽,可酒液滑进喉咙和胃袋之后又很快泛起热意。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终于一把抓住了岑涧之的衣襟,“谁、谁叫你跟我来的!”
“我这不是想来看看你打算上哪儿偷闲么?谁知道你胆子大,跑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