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以前没试过?”
“你觉得什么情况下我需要试这个。”哈木宰疲惫地笑笑。
“那您怎么知道……”
“在巴格达上学时听人提过。我也是半信半疑,跟我说这些的教授举了好些例子,譬如过往对我族人的成功刺杀经常是用毒而非用刀,譬如处决皇族不用刀刑,譬如打仗时敌人不敢直接砍我族人的脑袋,因为害怕见到我们的血遭受诅咒。”
“那可以免死吗?”
“那倒不会,绞刑或者毒杀都可以杀人不见血——听说草原上的蛮子还会把人裹在毯子里用马踩死。反正不能见血就不会有事。”
“所以您就……”
“凡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哈木宰说到这里突然把刚包上纱布的手指往克伊米尔脸上戳过去,把他的法里斯吓得仰面一跤摔了个四脚朝天,然后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您可饶了我吧!”克伊米尔没好气地爬起来,“这几天真是吓死我们了,我都不敢睡在这房子里。”
“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克伊米尔为难地斟酌了会儿,道:“沙库拉虽然身体一直不大好,但出事前我知道他没有害病。事情发生得很突然,那天他去码头给沙洛索帕一家送行,之后回来就变成那样了。”
哈木宰皱了皱眉:“你在暗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克伊米尔深吸了口气,决定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我法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有线报说沙库拉在码头上和沙洛索帕家的大儿子亲过嘴,我猜他们有一腿了。”
这消息着实让哈木宰大跌眼镜,虽然他也在怀疑但绝不是克伊米尔想的方向。
“难道你觉得……”
“很多年前在摩苏尔城外,一个贝都因部落里。您还记得吗,我跟着您一起去的,沙洛索帕家的灰头发在那里跳大神给人堵了。我敢肯定他是个巫师!”
哈木宰脸色有点复杂,正在想起个头给自己的法里斯梳理一下他完全离了谱的逻辑。这时钦察人拉克金跌跌撞撞走了进来,他跪在埃米尔的脚下吻着他的靴子求他救救沙库拉并坚持认为罗斯人没有死。
“他还有口气在,您也看到了!”拉克金想挽回沙库拉性命的心意让哈木宰都有点感动,但他法做到他妄想的事。
“你的朋友已经去世了,他的身体比克伊米尔的刀还凉。你看到他的胸腹在动是因为他体内有东西。那些东西全躲进了他的皮囊之下,现在它们暂时被我的血封住了出不来。可天晓得什么时候就封不住了呢。我又不是专业驱魔人。”
“那现在我们该拿那具尸体怎么办?”克伊米尔问。
亚美尼亚人瓦尔丹说:“我去找些吉普赛人帮忙把尸体抬出去,按本地习俗埋到十字路口,恶魔就找不到回来的路。”
“吉普赛人那么迷信他们肯干这个?”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金子够没有事不可能。”
这边法里斯还在跟亚美尼亚人争论该怎么把罗斯人的尸体弄出去,那边拉克金却抱住了哈木宰的腿,发了疯一样恳求主人按照基督徒的下葬仪式安葬他的朋友,如果埋在十字路口沙库拉的灵魂就永远找不到去天堂的路了。
听到这样的胡言乱语克伊米尔气得抽出了鞘中弯刀,区区一个奴隶怎敢向埃米尔提出此等要求。可哈木宰的想法却同他激进的法里斯全然不同,他一挥手屏退了克伊米尔,看着钦察人绝望的脸,他突然脑中生出个想法。
“如果我答应你……”
“不,尊敬的埃米尔,这不可能。就算您允许,基督教会的墓地也不会收让魔鬼污染过的尸身。”
“你不是刚还说只要金子够没有事不可能。”哈木宰一句话就让瓦尔丹哑口言。
“拉克金,如果我帮你按照基督教规制埋葬你的朋友,你愿意怎么报答我?”
拉克金被问得愣住了,他是一个奴隶他的命都属于埃米尔,他确实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筹码可以拿来同自己所不能的主人作交易。最后他只能笨拙地回答,“我愿意为您作任何事。”
哈木宰抬起靴子架了个二郎腿,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懂的拉丁语又问了一次:“任何事对吗?”
抵达罗马后的进展远比艾尔缇预想得不顺利,他的拜见函递上去后就袅音讯。而罗马的生活开销一点不比君士坦丁堡少。艾尔缇不明白为什么附带了君堡大主教的推介信,想见教宗一面还是如此艰难。
而在教廷一边,由于大圣战业已开始,作为圣战名义上的组织方,战时需要处理的日常事务陡增。艾尔缇的信件被夹杂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汇报申请里,被归为非紧急要务,等到了十天后才被书记官。可即便如此,这事也压根儿没有引起教廷的注意。艾尔缇不知道的是,在科林纳斯出走后的二十多年里,每隔若干年就会有招摇撞骗之徒声称是阿珀斯特尔后裔冒出来认领圣骑士遗产。
所以在教廷看来这次遇到的八成又是一波骗子。当假货太多时真的也变假了,这就是艾尔缇面临的窘境。由于迟迟得不到教廷回音,他决定学刁民来次武力上访。他打听到了宗座最近一次公开出行的时间,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身匹马拦住了车队。这种鲁莽行为没有把他送进教皇会客厅,却送进了监狱。
在地牢里关了三天以后,他终于得到传唤。巴德拉尔.路路曾经教育过他,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源于金子不够,只要能用经济解决的困难就不会是困难。绝望之下艾尔缇摸出了最后的底牌,他用藏在皮带里的镶满珠宝的十字架——这是很多年前他在阿勒颇附近护送一队朝圣者前往伯利恒得到的报酬——靠买通了负责审讯自己的官员,终于靠着物理上的“主”得到了觐见枢机主教的机会。
在科林纳斯的时代,主教们都是上赶着跑到圣骑跟前来求结交,现在自己想见个枢机却如此困难,让艾尔缇再度感慨世态炎凉。
接见艾尔缇的枢机主教也是新教皇的书记官,他与当今宗座年龄相仿,在神学院里就是同学。枢机主教根本不相信这个不知道从打哪儿冒出来的自称艾尔缇的骑士,是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圣骑士后裔,但送上门来的阿珀斯特尔却给了他某些灵感。使得他在厌烦之余,并没有第一时间像处理其他诈骗犯一样处理艾尔缇。
相反他还真把这件诈骗案煞有介事告诉了自己的老同学——时任教宗。起初宗座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骗子还值得书记官摆上台面来说一说。但随后书记官的解释却让他也怦然心动。
“圣骑士消失后的二十年间,十字军一再经历失败。基督徒丢失掉的不仅是圣城,更是信心。信仰的核心在于信心,军队和战争亦是如此。没有信心的军队也不会有信仰,这就是为什么上一次十字军没有去异教徒手里抢回耶路撒冷,却跑去了我们的东正会兄弟家里打劫圣索菲亚大教堂。当人们失去信仰就什么都干得出来。失败得太多信心就散了,没有了信心又何来信仰。阿基坦在亚历山大港的胜利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鼓舞,比一百场演说都管用。可现在公爵们在曼苏拉再度遭遇围困,坏消息迟早传播开来,您觉得世人会怎么想?我们的信徒会怎么想?”
这番话显然打动了宗座,但他依然心存疑虑:“可真正的阿珀斯特尔是有特征的,据说他们都身负圣痕,而且能免疫刀兵。”
“前者在我看来并不是问题,后者么,只要确保这个冒牌货不需要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就好。圣骑士对于士气的作用可不亚于真十字架,一种象征意义。”
“而现在谁都知道真十字架在哈丁遗落了,我真是不能理解那些蠢货居然带着那么珍贵的圣物穿越沙漠……”一想到在哈丁丢失了真十字架,每一代宗座都要血压升高。
书记官趁机道:“真十字架找不回来了,如果能找回圣骑效果是一样的。”
“可真十字架没有地产!你让我怎么处理阿珀斯特尔那些封领?”
“圣骑士封领本来就约等于教会地产,我研究过这个阿珀斯特尔家族,他们的好处在于不会开枝散叶。每一代永远就那么几个人丁,而且每一代都只有一个族人被允许成婚生育。就算哪代圣骑主观意愿想把地都拿回去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辖,最后还得交给教会的包税人。上一代阿珀斯特尔家族即便在全盛期,包括嫁进来的海斯廷娜,家族成员也就五人。”
“如果我们承认了这个‘阿珀斯特尔’他就开始找个女人像个苏丹一样不停生小崽子怎么办?”
“尊敬的陛下,您的担心是多余的,阿珀斯特尔家多余的孩子只有一个出路就是出家,他生再多也没用。”
这场私谈打消了宗座的疑虑,他虽然不信这次找上门来的就是真阿珀斯特尔,但眼下圣战战事的推进不力是迫在眉睫的问题。西法兰克的大公爵们如果当真在上埃及被俘虏,表面上看伤脑筋的是公爵夫人和他们的封臣以及领下民众。但如果圣战再次失败,就会危及基督徒们对教会的信心,这一点枢机说到了点子上。眼下教廷需要一个能恢复信徒们信心的象征,也许这个送上门来的诈骗犯确是主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