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镜婷婷袅袅向他们走来,亲热地拥抱了钟述闻,“儿子生日快乐,喜不喜欢妈妈送的礼物?”又冲着丁寻曼道,“好久不见,嗯……你姓丁对不对?”
“您记性真好。”丁寻曼想了想,“我能叫您阿姨吗?”
喻镜面上闪过疑惑:“为什么不行?”
丁寻曼从善如流地露出有点腼腆的笑,他不说“我们之间有阶级差异,怕有攀亲之嫌”,只说:“您这么年轻,怕把您叫老了。”
“可真是……”她偏过脸,直勾勾地盯着钟述闻,笑说:“又会说话又挺讨人喜欢的,是吧听听?”
钟述闻一目未地与她对视,并不发话,心知丁寻曼待人也总有几副轮流使用的面孔,有时他很想弄明白,嘻皮涎脸玩笑的,故作伤神流泪的,以及风轻云淡说些往事的,究竟哪一个是他。
“今天你爸爸也会来,”喻镜跳过这个问题,“很久没见了吧,不知道会给你带什么礼物。”她态度大方地谈及钟立行,似乎已经把前尘往事全部翻篇了,“去年那辆车我觉得不好,太老气。”
“所以我不常开。”提到钟立行商务老派的审美,钟述闻也感到头疼,“一直停在车库吃灰。”
又聊了几句,宾客接连到场。大多是穿着光鲜的年轻人,不拘礼数地和钟述闻和喻镜打过招呼,就各自捧着香槟相谈甚欢。
“说实话,有些人我连名字都叫不出,都是我爸妈朋友家的孩子。”钟述闻也取了一杯果汁调的甜酒,递给丁寻曼,“我妈的意思,说是帮我拓宽人脉。”
丁寻曼接了,却不喝,轻轻晃着杯子,“出了上次的事情,她肯定很担心你。”
“嗯。”钟述闻绕开了话题,“不尝尝么,蔓越莓味的,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时候偷偷了解我了?”丁寻曼逗他,“我是挺喜欢果酒,不过不喜欢蔓越莓,你猜了。”他端着酒杯去碰钟述闻的唇,“自罚一杯吧。”
钟述闻顺势抿了一口,微眯起眼,“酸。”
“有机会请你喝正宗的青梅酒。”丁寻曼眼光里流露出浅淡的惆怅,“现摘现酿,牙都吃软,口水根本止不住。这时候就是骗冰糖吃最好的时机。”
“骗奶奶吗?”钟述闻问,“麻辣兔头独门秘籍创始人,听起来很厉害,是个怎么样的人?”
“还记得啊。”丁寻曼看向被他接过去的酒杯,杯里晃荡的液体红得滴血,“喝完就告诉你。”
钟述闻干脆地一饮而尽。
“这么想听故事,不像你的风格。”丁寻曼摸向喉结,喉口闷哽紧涩,他使劲揉了几下试图缓解,调动力气撑出一个笑,“她啊……”
“非要说的话,”他微抬起头,透过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焰,以及高远的顶棚,像在追忆触摸不到的过去,脸上是浓郁复杂的哀切,“好心又短命,高大又渺小。”
……
“幺儿,晓不晓得勒句话?”
“说啥子只管做好事情,莫去管那么些弯弯拐拐,妈哟我说不来,割点藤藤菜去。”
“婆婆!再掰点苞谷泡酒哈!”
“你个屁娃娃,爬开些,一天天的惊叫唤,小娃儿吃撒子酒哦?”
……
“婆婆我晓得咯,老师今天教的,来你跟我学——但行,对头,好事,哎哎舌头翘起些些,莫问前程,还是嘞个毛病,舌头舌头!捋直——”
“安?搞不明白,你自个耍去。记牢点,反正就这样子做,做好事情,丁丁儿点也做得。”
……
“幺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对了嗦?”
……
“丁家弟娃儿,屋里头有事情,杨嬢嬢下棺我来不起了,你莫太伤心了哈,那个钱你看什么时间还过来……哎哎!鸡叫个什么劲,我和你小丁哥哥说着话嘛,好好好,等哈给你蒸鸡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都是狗屁。
丁寻曼从回忆里挣脱出来,“问这个干嘛?谢杨嘉他们呢,还没到?真够磨蹭的。”
他事发生似的拿起甜品台上一枚小蛋糕,“我来品鉴一下,有没有陶大师的手艺好。”
钟述闻暗自松了口气,他还没有想好用何种说辞去安慰这样落寞的丁寻曼,他就已经清醒地把悲伤收回去了。语言是极度苍白的,在法感同身受的情况下。此刻钟述闻却比希望能够精通所谓的语言艺术,哪怕讲个毫营养的笑话,姑且逗丁寻曼真心笑一笑。
原来最笨的人是我。他脑海里产生这个挫败的念头。
落座传菜。有人带头起哄,“寿星给我们表演个节目吧,唱歌跳舞随你选!”
“我看行,鼓掌!”
场面一时热闹得失控,丁寻曼碰碰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我也想看,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