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方识舟沉默片刻,盯着年龄那一行问:“他二十三岁?”
“是的。”
或许是因为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的缘故,周牧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几岁。方识舟把资料放在桌子上,捏了捏鼻梁。不敢置信他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毛头小子给玩了这么久!
方识舟靠在办公椅背上,沉默片刻后说:“他弟弟那边你找人看着呢吧?”
阮成答:“他上的是寄宿学校,我已经派人在他们学校门口监视起来了。”
方识舟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大扇落地窗的前面,俯瞰那片离这儿不远的工地。夏季的天总是黑得慢,晚霞的余辉映红了半边天空,夕阳抵着地平线,却迟迟不肯落下。方识舟双手插进西裤,背脊挺拔地静静伫立在那儿,看着那抹橙红慢慢地变小,直到彻底从他眼睛里消失。
天黑的再慢,夜晚也会降临。就像报应,可能会迟些,但总归会来到的。
方识舟转身,说:“走吧,去工地。”
14
方识舟本来打算等太阳完全下山以后就去找周牧算账的。但转念一想,这个时间段人太多,还是等再晚一些,工人都休息了再去比较稳妥。
他现在挺佩服自己的忍耐力的。说来也奇怪,没找着人的时候,抓心挠肝地想要弄死对方,现在人找着了,反而不着急了。[br]
等到夜深人静,热闹繁华的城市逐渐归于平静之后,方识舟才出现在工地上。他站在工地中央的一大片空地上,四周围绕着摆放杂乱的砖垛和钢筋,头顶的月亮全部被厚厚的云层挡住,预示着明天将不会是个好天气。偶尔会有一阵小风倏地掠过,吹在他的衣角上,远处传来的狗吠声让黑夜显得更加凄凉孤寂。
方识舟选在这儿,是因为这儿离员工宿舍远,基本上不会有人过来。这时周牧已经被王彪等人带到他面前,被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包围着,手电强烈的光线将人照了个清楚。
周牧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洗得褪色的牛仔裤,稍短的黑色头发还滴着水,似乎是刚洗完澡,他用那双三白眼注视着方识舟,晒得黝黑的脸膛没有什么表情。方识舟觉得窝火,点了根烟,随后让人把手电关了,他点燃的香烟便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点亮光。
“给我打,”方识舟背过身抽了一口,吐出白雾,说,“别打脸,留口气儿就行。”
说实话,如果是事情刚发生,方识舟肯定得先亲手揍他一顿,但事情过了好几天了,愤怒的情绪不可能跟那时侯一样高涨。
那些保镖听到命令后,便开始围攻周牧,慢慢向他围拢。周牧不动声色握紧了拳,瞬间绷紧了臂膀上结实的肌肉,习惯了黑暗的他巧妙地躲避对方的攻击,出拳反击,用脚踹在一个向他扑过去的人的肚子上。
随后,方识舟身后便出现了摩擦布料的声音、人体碰撞地沉闷声响和男人们痛苦的呻吟,不断碰撞砖垛钢筋的巨大声响,昭示着这场群殴的激烈。
他力气实在大的惊人,几个回合下来已经倒下不少人。男人打架拼血性,光是在气势上王彪他们就落了下乘。但他们胜在人多。周牧虽然年轻能打,身上也挨了不少拳头和脚印。
喘气间隙,他放慢了动作,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一脚被人踹到肚子,他顺势趴下蜷缩着抱头,生挨一群人的拳打脚踢。
半晌,身后的声音明显小了,方识舟才喊了停。他抽完手里最后一口,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那抹红色的微弱光点,命令保镖把手电打开。周牧这时依旧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身上都是鞋印。
方识舟走近,除了躺在地上的保镖,其他人纷纷给他让路。他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抬起脚踩在他脑袋上,将他的脸踩得紧贴着肮脏的水泥地,说:“照片呢?”
打一顿出气是次要的,方识舟的主要目的,还是把照片要回来。他脚上用了劲儿,脚下的男人却纹丝不动。就在他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昏迷了的时候,周牧突然握住了他的脚踝。
方识舟心里咯噔一下,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慌。周牧慢慢地抬起脸,对上方识舟那双上挑着眼尾极其漂亮的眸子。
王彪骂骂咧咧地正欲上前教训,方识舟抬手制止。他垂眸凝视周牧,瞧着脸确实没事儿,上面只有上午被自己打得那一拳嘴角留下的伤口。手就比较惨了。周牧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坚硬而粗糙,隔着袜子也能感受到他手心滚烫的温度,指关节和掌关节处,都破了皮,渗出血来,混着泥土和汗水。
方识舟任由周牧握着自己的脚,慢慢地蹲下来,耐心道:“我再问一遍,照片呢?”
良久,方识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周牧才开了口:“你,你跟我回宿舍拿。”
方识舟沉思片刻,一脚将周牧踢开,让王彪把腰带抽出来。王彪当时就懵了,连啊了两声,憨厚的脸上尽是不知所措,模样有些滑稽,说:“方总,这,这不好吧?”
“……你想哪去了?我让你把腰带抽出来把他手绑上。”方识舟说。王彪这才明白过来,连忙用腰带绑了周牧的手。[br]
方识舟跟着周牧往宿舍走去,到了门口周牧让他看了看自己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示意他开门。门没锁,方识舟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周牧紧跟在方识舟身后进去,身后的手把门带上,凭着记忆用肩膀打开灯的开关。
漆黑的屋子一瞬间被天花板上的灯光照得如白昼一般,令方识舟晃了眼睛,下意识抬手挡着,等他适应这亮度依稀能视物的时候,瞳孔猛地紧缩,呼吸都不由得加重几分。
这间房很小,但很简洁,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一张折叠餐桌和两个扶手靠椅。这些都没有什么不对的,真正让方识舟感到恐惧的是——整间屋子的墙壁上,全部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关于自己出现在各种场合的照片!
15
方识舟昨天是被扛着进去的,屋子里又暗,连起码的摆设都看不见,此刻站在白炽灯下,满屋子的照片显得诡异又阴森。恐惧从脚底升起,令他不寒而栗。有一瞬间,方识舟想转身逃出这间屋子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为了男人的尊严,他也不能就这样被吓跑了。
他慢慢地巡视这些照片。四周的墙壁上都是一些他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偷拍的角度,每张的脸都格外清晰。这些照片大小不一,但数量多得惊人。最过分的是,当他拉开窗帘,整扇窗都被一个大相框遮住,相框得有半人高,上面是他那晚被操拍的,几乎挡住了窗户的全部光线。难怪昨天白天的时候屋里那样黑。
“你要的照片,”周牧稍微低头,在方识舟耳边说,“全在这儿了。”
方识舟感受到男人磁性的低音,捂着后颈转身往后退了两步,腿弯碰到了那张木板床的边缘,怒道:“你想干什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偷拍我的?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还是说你想要钱?”方识舟现在才明白,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强奸,是对方蓄谋已久的犯罪。
“没人指示,我不要钱。”周牧说,“我喜欢你。”
方识舟愣了愣,大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周牧说的后半句。喜欢他?
周牧看着方识舟没反应,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
他话没说完,就被方识舟一脚踹出去半米远,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你快闭嘴吧你!”方识舟在这间小小房间里来回踱步,阴沉着脸,“你有病吧?这他妈是犯罪你懂不懂?”
周牧固执地重复喜欢,方识舟只觉得这人有病,他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他敢肯定,他从来没有跟周牧产生过冲突。
“为什么是我?”方识舟忍不住问:“这座城市有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跟我过不去?”
周牧沉默了片刻,说:“你不记得我了。”
方识舟闻言停下脚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点了一根香烟,让自己有时间思考。
他打量着周牧的脸,在记忆中搜索关于这张脸的信息,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周牧的记忆碎片,随后他嗤笑一声:“你不就是我手底下一个打工的吗,你连我的员工都算不上,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我床头抽屉里,有一支钢笔,你能把它拿出来吗。”周牧说。
方识舟盯着周牧看了一会,起身把钢笔拿出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他情不自禁开始打量起这支钢笔来。笔身是传统的黑色,牌子是知名牌子,但款式很旧。虽然陈旧,但从钢笔外观上来说,很新,不难看出主人很爱惜它。
“坪阳村,小时候,”周牧语气突然激动起来,眼睛里闪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愫:“这支钢笔是你送我的!”
这么说起来,从方识舟记事起,他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年过年都会带着他去坪阳村看望老战友。直到十五年前爷爷去世后,他再也没去过农村。但他记忆中,记不清是否送过人东西。
方识舟说:“我送你东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周牧仰视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信徒仰视他们不可亵渎的神灵。他本不会和方识舟有任何交集,但他扭曲阴暗的欲望迫使他摘下了智慧树的果实。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
方识舟把这支钢笔随手丢在地上,手指夹着烟放到嘴边吸一口,吐出的袅袅烟雾挡住了他轻蔑地神色,对周牧说:“我从来不送人东西,这顶多算是我不要的垃圾。”
周牧慢慢爬到方识舟的脚边,说:“我想留在你身边。”
方识舟翘起二郎腿,饶有兴味:“是吗?”
周牧双手反绑,跪在方识舟脚边,浑身血污,俯身,虔诚地亲吻他一尘不染的皮鞋,然后抬起粗野而充满色欲的脸,说:“你想要我干什么都行。”
方识舟把二郎腿放下,食指弹下烟灰,敛下眼眸看着地上狼狈的男人,命令道:“那就给我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