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是在一处残破的宫殿中。
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模糊不清,唯有他的意识是清楚的。
他的身体正悬浮于半空,一股股比磅礴的力量从丹田处奔涌向四肢百脉。
这力量,比他的真气更强劲万倍,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只是感觉到了它蕴含着的毁灭之意——毁灭周围一切也毁灭自己,他的脊背不断渗出冷汗,试图阻止体内力量的运转,可惜,论他怎么努力,结果都是失败。
他在脑中不断呼唤那陪伴了他十四年的系统,然而竟是没有半点回应。
异常不止这些,他还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也感觉到了身体上温热液体的流淌,是他的血正潺潺流出,可他并未觉出丝毫疼痛。
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脑中炸响:
“给我停下!”
这道陌生的男声冷冽急切。伴随声音而浮现的,是一名白衣男子的身影。
一股新的力量笼罩了他的身体,体内毁灭性的力量跟体外的力量相抗。
这位大侠?是在救他?他打量着来人,看面貌,这侠士岁数在二十四、五,神色冷峻,身量颇高,满头银发高束。
对方气质于锋锐中透出缥缈,让他下意识联想到了村里叔伯口中常说的仙人。对方背后四道以奇异韵律旋转的长剑虚影,格外引人注意。
盯了那旋动的剑影不过半刻,他脑海中竟升起刺痛。
他只好将视线再次放到对方的脸上。
分明不认识这男子,可是他心中竟不受控制地,一瞬间升起了澎湃的敌意和酸意。
对方寒冷的目光射在他脸上,口中几停顿地说出一串话:
“段师兄,你的灵根和你天生的剑魄皆世所罕有,于你而言是浪费,却正好给‘他’。‘他’的心性远胜于这世上任何人,独缺一点天分,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比我们都爱‘他’,何不在自绝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这白衣男子……为何叫他“段师兄”?
他今年虚岁不过十五,可这男子,显然已经成年了。
还有,这白衣男子口中的“他”?是谁?
口口声声说——
满头雾水间,他感觉到灵力的流动竟是停止了。
“你说得……倒也是。”
他听见自己发出了比想象中低沉成熟许多的声音,心里一惊。
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他的声音沙哑比,语气更是近乎恳求:
“只是……你们得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既然是我在死前留给‘他’的最后两样东西……我,想亲自交到‘他’手里……”
那白衣男子漠然回道:
“你不配见‘他’。”
他内心迷惑更增,语气却不由得从哀恳骤然变为愤怒:
“你们这群耻的败类!”
一段奇异咒术浮现于脑海——
[大力掌]?他右手一抬,瞬刹间凝聚出巨大的冰蓝色掌印,朝白衣男子轰去:
“又是哪来的脸?说我不配!”
白衣男子手指掐诀,身后一柄长剑虚影乍然晃动,挡在身前,剑刃铺展开一层青色光幕,蓝色巨掌燃着奇异之火,呼啸着撞上那青色光幕,却是顷刻爆裂。
“以你不过元婴后期的修为,用剑尚且伤不了我,何况这区区低级法术?”光芒散去,白衣男子面表情。
“只是这么多年了,段师兄,你居然还是只会最低级的法术,你在这方面的天赋,倒是十分普通。”
他尚在回味那种使他震惊的感觉,不过是抬手一挥,竟能凝聚出那般强大的力量。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元婴后期……
又是什么?
心头涌起火热的向往,他一遍遍回味着方才身体里力量的流动、力量的凝聚过程。
白衣男子身旁,又有数道身影接连浮现。
“何必跟废物多话?”他回神,只见一名身穿红衣的高大男子唇边带着冷笑,眼神不屑地望向他,其语气更是霸道比,“直接拿了我们要的东西便是!”
红衣男子踏出半步,脚下波纹闪烁,身影顿时消失。
再出现时,对方已经到了他面前。
一股让他法抵抗的力量禁锢住了他的身体,对方的眼神居高临下,傲然得如看着蝼蚁,两根长指伸出,骤然点在他眉心。
他额前散落的长发和身躯上残破的衣袍,在某种奇异力量的冲击下飘起,数他不认识的血色符文冒出,环绕在他周围,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开,丝丝缕缕的雾气,从他舌根、肚脐、下身处散出,缠绕在对方指尖。
最后,当男子点在他眉心的两指撤开之时,那些徐徐盘旋的雾气一凝,竟是变作了幽蓝的一枚菱形结晶。
整个过程,他依旧是感觉不到痛楚,只是这种任人宰割、没法反抗的滋味实在叫他怒极。怒归怒,心里又始终有种抽离之感,好似他的灵魂沉在躯壳深处,正在阴凉凉地观察这一切。
也深刻记住了这一切。
“至宝本主,唯有德者居之,这东西给你实属糟蹋!”
红衣的霸道男子轻嗤,大手一把抓住那散发光芒的结晶,“好在,今后它就能换个最出色的主人了!”
对方收起结晶,又用手掌按住他小腹。
接触的地方血光大作,他眼睁睁看着一个萎靡的透明的“婴儿”样的东西,随对方手掌的撤离,从他身体里析出。
这是什么……莫非就是之前那白衣男子所说的“元婴”?
只见这“元婴”双目紧闭,静静悬浮于他的小腹之前。
那红衣男子双手掐诀,顿时天灵之上耀眼的光华四射,一个比他的“元婴”大了数倍的东西离体而出。
这离体而出的东西,具有人类的形态,“它”面貌跟那红衣男子相同,仿佛红衣男子的分身一般,只是通体晶莹透明,流光溢彩。他震惊地看着“它”在自己的“元婴”面前摆出盘膝而坐的姿态。
“它”闭上双眼,嘴唇张开,吐出一串咒语。顿时,“元婴”身上火光大盛。
一丝丝金色细线,从“元婴”幼小的身体里飘出,盘旋于“它”面前。
他能感觉到“元婴”跟他之间的联系。
就好像,这“元婴”,是他身上的一部分……
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从他的血肉里被源源吸取。
须臾,火光黯淡下来。
“它”睁开眼,一枚金色的小剑,在“它”面前徐徐旋转,“它”流露出一丝与人类二的满意笑容。
没再多说半句话,“它”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手。
他看着自己黯淡的“元婴”顿时四分五裂炸开!
视野黑了下去。
“啊……”段长明睁开眼,急促地喘息了数下,这才抬手拭去流到眼睛的汗水。
“系统,”残余的怒意和吃惊,让他睡意全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在脑海内询问:
“刚才那些,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从很小的时候,段长明就知道了系统的存在。
更是知道了:自己是一名“穿书者”。
他天生具有六阴极脉,此种绝症,不但害他体质寒凉、面血色、自幼多病,更会导致他连十八岁都活不过。亲生父母扔掉了注定早死的他,还有跟传说中的魔主一样、生有一双诡异红瞳的他的双胞胎弟弟。是村里一对家中宽裕又好心肠的夫妻,捡了他和弟弟抚养,直到他们长大。
六岁之前,他懵懵懂懂,对于体内系统的存在,只觉得新奇,并不晓得害怕。
大概是知道他理解不了什么,系统很少跟他交谈,只是教了他一种特殊的呼吸方法,让他在服食汤药后尝试。
他试了第一次后,顿时便爱上了那种身体发暖的感觉。
因为绝症的缘故,他体内总是很冷,可每当按照那种方式呼吸时,浑身仿佛冻住的血液就会开始流淌、发热。
就算不是在服食汤药之后,按那种方式呼吸,也会有极其微弱的热量在小腹处蔓延。
他每天都很努力地按系统交给他的呼吸方式呼吸,即便这种呼吸方式有些违反本能,让人疲累。
系统说,这个过程,叫作“凝气”。
他一天天刻意延长凝气的时间,不到体力耗尽,满身被汗水湿透,绝不罢休。
没多久,他就彻底摒弃了原本的呼吸方式。
只要醒着,他就都处在凝气的状态中。
这样逼迫自己夜以继日、不断凝气,到了八岁那年,他的体内,再也不冷了。
身体内的寒凉仿佛转移到了体表,他的皮肤,在炎炎夏日,摸起来竟是宛如冰层一般。
系统说,这是因为他的真气属性偏寒,而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层自动流淌于体表的护身真气,所以才会像人形冰块。
八岁的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只是知道了这种变化对自己有利害。
他怕冻到时常要跟自己亲近的弟弟一鸣,便态度诚恳地向系统请教:
“可不可以将体表的寒气收回一些?”
系统又教会了他收缩护体真气的方法。
自此之后,他将这有求必应的、拥有青年男性声音的系统,完全当作了一个对他友好的大哥哥。很感激地向系统道完了谢,他又不免疑惑,询问起这从出生就陪伴着他的系统:
“仙人哥哥,您这样屡次帮助我,是为什么啊?”
系统第一次对他讲起了长篇大论。
先是让他万万再不要用尊称,它并非什么“仙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系统。
接着,系统告诉八岁的他:
他是一个死后穿越的“穿书者”。
给他解释了何谓“穿书者”,系统又让他快速看过了他的前世。
他上辈子,用系统的话说,拥有短暂却十分励志的人生——据系统解释,这正是它选择绑定他的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