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脸色沉了下去,盯着石掌柜,正要发难。转念一想,他做得对,难不成有人打探娘子消息,都要讲清楚么。这么一想,一股怒气也退了下去。
看见七爷阴晴不定的脸色,石掌柜走过来,对他歉意地拱手一礼,“客爷,要不,给您搬张椅子出来?”
七爷一摆手,石掌柜恭敬地退下。
他能坐在这茶楼门口吗?此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不管怎样,也不能搅了娘子的场子。
他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掀开了帘子,静静等待,里面的人总会出来吧。
宇轩穿过喧哗的大堂,上了二楼,见“梅香阁”包房门紧闭。
他推开门,屋里空一人,姐姐不在这里。
他走到门口,招手一名站在走廊上的服务小生进来。
“我姐姐不在么?”
“娘子好些天没来了,小少爷,奴才给您倒杯茶吧。”
宇轩点点头,服务小生跑下楼去,很快提了一壶热茶上来。
宇轩环视了一下这间姐姐常坐的茶室,走到墙角茶柜边,伸手一摸,不见一丝灰尘,屋里窗明几净。他满意地看着正在倒茶的服务小生,正色道:“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姐姐精心布置的,你们要小心些,莫要损坏了。”
“小的们晓得,少爷请放宽心。”
宇轩坐在姐姐常坐的椅子上喝了一杯茶,给她收拾了一下茶桌,起身下了楼。
七爷看到少年独自出了茶楼,坐上了来时的马车,知道娘子不在里面。
他对阿松道:“跟上那辆车。”
“是”
马车跟着进了内城东巷子,七爷看到少年郎坐的马车进了那家宅院,院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
七爷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也不知坐了多久,一直远远地仰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那道灰墙,让他和她相隔着千山万水。
他克制住了上前叩门的冲动,以何种身份去拜访一位闺中娘子呢?
出身于皇族世家,从小接受的礼仪教养,若不轻贱人,那行止规矩多了去。
他让阿松赶着马车从宅院门外驶过,到了巷子尽头,又叫阿松折返,如此反复几次。终意识到,不会在院门口侥幸遇到娘子,方悻悻而归。
宇轩进了院子,直接往后院去找姐姐,一个月未见,太想姐姐了。
月娥坐在窗下美人榻上看帐本,一抬头,宇轩已进了屋。
“姐姐…”
“哥儿回来了…”
月娥正要起身,宇轩已上前一步,坐在榻上了。
“姐姐,哥儿去茶楼寻你不着,在家做什么呢?”
他偏头看向月娥手中的帐薄,将它拿了过来,顺手放在榻边的红木雕花小桌上。这么久未见,想姐姐陪着他说话。
月娥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哥儿去了学院学习了这么久,还是小孩子气。
她柔声道:“姐姐教你看帐本可好?茶楼里的经营全在这帐本里。”
宇轩往里挪了挪身子,靠着姐姐,昵声道:“看这劳么子作什么?哥儿将来会为姐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眼皮子浅了不是?别看这间茶楼不是很大,但经营好了,足以让人生活安稳。若是将来,你若有不顺,这茶楼可以让你衣食忧。”
宇轩坐直了腻歪着的身体,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月娥,认真地说:“姐姐放宽心,哥儿定会努力,将来绝不会让姐姐失望。”
哥儿多乖顺,多听话呀,月娥展颜笑了。
“虽然你读的是圣贤书,但也不要脱离了生活,要学以致用。”
“不管在哪里,哥儿都记得稻麻谷穗,耕作辛劳。若是回到以前,就会像祖父年轻时那样,半日读书,半日农耕…”
说到祖父,哥儿的眼圈一红,难过地低下了头。
看着哥儿闷闷不乐的样子,月娥拉起他的手,柔声安慰:“祖父盼望你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光宗耀祖,若是你考取了功名,他也会含笑九泉的。”
“姐姐,若是哥儿还在家乡读书,该有多好。”
他家有那么多的土地房产,虽然房屋被辽军烧毁大半,还可以慢慢重建,还可以时常走到田间地头,重温与亲人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若不是为了陪姐姐,他实在不愿意离乡背井,还寄人篱下。
“这你就看不懂了,进了岳麓书院,这就不一样了。不出意外,过两年,便有资格参与秀才考试,若是中了,就有了功名。再考中贡生,进士,可直达仕途。这条捷径,全仗表哥帮了大忙。”
在书院里,有同窗从祭酒那里知晓了当今状元郎是他亲戚,那巴结羡慕之心溢于言表,使宇轩对状元郎的才能智慧仰慕之至。
“状元表哥仍学人楷模,哥儿甚是敬仰。”
“过两天,他休沐,我回庞府去,送给他一份谢礼。”
宇轩知道姐姐的良苦用心,低声应道:“好,有劳姐姐了。”
一下子想到她与状元郎的婚约,若是姐姐有朝一日离开自己,该如何是好?他的心隐隐作痛。
宇轩才刚满十一岁,还有小孩子心性,对男女之情还在懞懂中。他认为姐姐是世间最好的人,就像母亲一样,可替代。
他恹恹地靠在榻上想心事,一阵倦意上来,闭上了眼睛,似睡非睡。
月娥见哥儿躺在榻上不说话了,似睡着了。回家也沒换常服,还穿着学校里的蓝衣锦袍,一身风尘仆仆,便推了推他。
“回你屋里洗漱去,累了就去睡一觉,睡醒再用晚膳。”
宇轩略微侧侧身,不理她,继续睡。
月娥伸手推他一把,“你去不去…”
见他还是不动,伸手去挠他胳膊窝痒痒。
“哈哈哈…”
宇轩吃痒不过,终于笑出声来。
他反手捉住月娥的手,也去挠姐姐的痒痒,两人笑作一团,一起歪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