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太从公交车上下来，步行到汽车站东侧的一个小商店停下来。商店老板姓贾，正是几天前罗老太打电话催债的那个人。他个子矮，圆脸、地中海、小眼睛、身材微胖，这么圆骨隆咚的一个男人，起先没认出罗老太，因为罗老太头上包着块绿色的方格巾，一到天凉，她就喜欢这样的装束。冯小满曾经告诉过她，绿色的不能戴头上。她不以为然，我一个老太婆，还讲究这个。
“你要买啥？”贾老板头也不抬地问。
“是我。”罗老太说着，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借条，“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到期了。”
贾老板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是你啊，罗老太，让你跑一腿，多不好意思。”
“你要是真不好意思，现在就把账清了，也不枉我跑这一腿。”
贾老板为难地说，“罗老太，在电话里头我已经跟你讲过了，我现在真有点难处，这次能不能还是收利息，本金就……”
“这次不行了，我已经提前告诉过你了，我岁数大了，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里了。这是我小儿子的钱，我现在必须把账一笔一笔全收回来，我不放贷了。”
“理解理解，可我一时还不上。”
“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想办法。”
“行，那我想想办法，罗老太你先回去，我回头把钱凑齐了，送你家里去。”贾老板说。
罗老太一听，“你别想糊弄我。你现在就联系，我在这里等着。”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报纸，垫在商店对面的花圃边上，一副你不拿钱，我就不走的气势。
“罗老太，你想想，我今天就是拿五万块给你，你怎么拿回去？这是汽车站，不是凤凰桥，到处都是小偷扒手，不是我乌鸦嘴，我前一脚把钱给你，后一脚钱就飞了。”贾老板做了个两手一摊的手势。
罗老太哼了一声，“这个不要你操心，我拿到钱后，自有人来接我。”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贾老板没了话，眼睛剜了眼罗老太，嘀咕着，我不拿，看你今天还能把我怎么着，你要等就等着，我看你能等到什么时候。然后该干嘛干嘛。
罗老太看出他的意图，催促道，“赶紧联系，别想空头心思。你今天肯定是要把钱还给我的。”
贾老板这才装模作样地捣鼓手机，但也只是拉了点家常，没提筹钱的事，同时用余光瞄着罗老太。
罗老太坐着坐着，感觉冷得很。她所坐的那个地方，原本是有太阳晒着的，晒得身上暖烘烘的，现在太阳转到别处去了，她就感觉屁股下面的石头发出的冷气，直往身体里面钻，还有阵阵冷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直灌向她的脖子。
她不想挪位，就要搁这里等，好像只要能看到贾老板，她的心就踏实了。可身子骨这么冻下去，她渐渐就有些受不了了。
贾老板小商店里面有卖热饮的，就放在商店门口一个电饭锅里面。罗老太上前，拿起一瓶营养快线，问多少钱。
贾老板伸了一个巴掌，八块。
罗老太说，“哪有这么贵的？”
贾老板说，“我这租金贵，你要到公园里买，没有十块钱你是买不到的。再说，我这是热饮，要电费的啊，八块够便宜了。”
罗老太很想把营养快线放回去，但身子确实冻得不行，只得悻悻地付了八块钱。同时心想，你这太不会做人了，就想赚我老太婆的，你大方点送我一瓶，再说点好话，我一心软，不就给你宽限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