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有第二次到学校对面,段屿正蹲在一棵榆树下摆弄手机。见方知有回来段屿先是看他一眼,又迅速双手抱怀面向别处,脖子挺得很直,浑身散发出“请勿打扰”的气场。
方知有摇摇头,蹲下去用手肘怼了怼他小声说:“又生气了?”
他从办公室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往这赶,兜里揣的卷饼一口都没吃上,现在就搁在小腹和大腿中间夹着,校服裤子薄薄一层,大腿上着实感觉有点烫。
段屿没理他光是蹙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方知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点受不了卷饼的温度“霍”地站了起来,悄咪咪地扯了扯裤腿帮皮肤散温。
这下段屿终于有了反应,直接抓住他手腕厉声问:“你要去哪?”
现在周围买饭的学生基本上都回家或者回学校了,但还有零星几伙人在聊天散步。
方知有环顾了一下四周,匆忙地把手挣脱开。要是被谁看见他俩这幕传到班里,被一些人添油加醋那么一讲,让老妈知道,那他就更不用跟段屿接触了。
他局促地笑了笑,刚要开口,段屿就冲着左边驶来的一辆出租车疯狂招手,等车停下,他就被段屿像打包行李似的塞进了车里。
段屿坐进副驾驶,对司机说了一句“南山公园”,便一言不发地瞪着后视镜。
“南山公园”其实是纵穿锦华广场搁着一条铁路的南山,几年前有工人从山脚到山顶修建了石板台阶和木制台阶,人们爬山时选择不同的岔路可以到达不同的凉亭和安装健身器械的小平台,久而久之就渐渐把山称为了公园。
南山公园挨着小城的一所中学,经常有学生聚集在公园里打架,所以司机在看见段屿一脸戾气,以及穿着校服的“受害人”被塞入车委屈沉默的状态后,显然没有很痛快地启动汽车,而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两人。
过了一会儿,段屿一脸不耐地开口:“走不走?”好似司机欠了他两千块钱。
司机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开车十多年满腹经验,他挂着职业微笑踹了一脚油门,跟两人搭话:“去公园干啥啊?哎,你们听没听说前段时间公园那边出事了。”
段屿没回话,车开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他想去一个没人,起码是没有让他们顾忌的人的地方好好跟方知有聊聊。
两人都没搭茬,司机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讲了起来:“那边有俩小孩打架,有一个进医院了,现在这小孩太狠了,被打的那个也挺傻,人家约他去就去啊,你们说是不是?”司机说完不忘若有所指地看了方知有一眼。
方知有明白司机是误会了,司机讲的故事其实是编的,要是真发生早就在小破城传开了,因为小地方是藏不住坏事的。
他配合地点点头,从前面的镜子里可以看见司机的眼神,就好像在说:“同学你要是被欺负了就眨眨眼。”
他有点想笑,自己看起来长着那么好欺负的一张脸吗?还是这些年所谓惯了,忍耐和受气都刻进骨子里了?
为了阻止司机再说什么,他忙解释:“那都是初中生吧,我们俩打算去山上走走。”
搞半天是这么回事,当事人都澄清了司机便不再说什么,开始聊起南山下面那条街的饭馆,推荐他们去春饼店吃晚饭,告诉段屿吃点好的能让人心情好。
两人被司机扔在靠近修着石板台阶的上山路口,但需要先穿过一条老旧的铁路。
铁轨经过常年风吹雨淋已经有点生锈了,但横在上面的枕木不知何时被更换成水泥材质的。方知有很喜欢这条铁路,小时候老爸还在时,他们一家三口就会在早晨沿着铁路散步到早市吃早餐,再买一点水果沿着铁路回家,走累了老爸还会把他高高举起放在脖子上,驮着他走。
他已经很多年没来这了,一时看见这条承载记忆的铁路,忽然有些伤感。
段屿在一旁暗暗观察他的脸色,态度不似刚才那样强硬道:“我就是想跟你单独待会,咱们聊聊。”
方知有吸了口气说:“这选的挺好的,上山走走?”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段屿摸了摸鼻子,创可贴粗糙的质感摩擦在皮肤上痒痒的。
“没。”方知有低声道:“有点想我爸了。”
段屿一时语塞,他不太能理解这种情感,不见段震的这几年,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名为“想念”的感情。
方知有见他沉默,轻咳几下笑道:“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不是说要和我单独呆会吗?上不上去?”
段屿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这个时间是吃晚饭的点,所以上山下山的人并不多。两人并排向上走,山上树林密集,周围萦绕着树木和泥土的清香,只是处于傍晚没有阳光透入林中感觉有点凉。
石板台阶一米多宽,每一阶都比家中楼梯矮了一截,但一阶一阶累积起来,走久了还是会感觉小腿发酸。两人走了一会,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凉亭,方知有打算和段屿在那休息一会。
凉亭里没有人,段屿先坐到木椅上,偏头就看到周围几根支撑亭顶的柱子上被一些“游客”留下了文字,诸如“XXX我爱你”之类直白的情话,数不胜数。
方知有坐到他对面的木椅上,掏出卷饼默默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