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郊外的涧河畔,一簇柳树林中,茵茵绿草甸上建了几处茅亭,涧河水流过来形成的一处小溪,蜿蜒穿插在几处茅亭之间。夏花正绚,凉风习习,是个风雅静僻所在。几个文人墨客按秩序安坐于潺潺流波之曲水边,一人置盛满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有人正高声清淡老庄,有人在吟唱词赋以为酒令,好不潇洒从容。最东头的一间茅亭里的男子却没参加行酒令,而是独自坐在溪边,边饮酒边抚琴。琴声古朴清越,别有一番幽静。
“爹爹!”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童穿着淡紫色的襦裙,跑了过来,头上还带着一圈花编的草环。
“昭姬,来,到娘亲这里,不要去烦爹爹。”赵氏夫人提着裙裾在后面追。
小昭姬一头扑进了蔡邕的怀里,琴声戛然而止。
“昭姬,你跑什么?女儿家要文静端庄,走不露足,笑不露齿。这样疯跑,可不淑女。”蔡邕嘴里说着,手上却把女儿抱起来坐在腿上。宠溺异常。
“阿修在后面追我。不想和他玩儿。”小昭姬把头埋在父亲宽厚的胸膛前,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赵氏夫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打扮艳丽的贵妇和一个仆妇。
那仆妇手里拉着一个急冲冲想向前跑的男孩子。那那孩子锦衣丝履,服饰华美,一看就是贵族子弟。
蔡邕一看那艳丽的贵妇,是汝南袁氏的长女,才知道这个小男童是谁。他看来就是杨彪的儿子杨修。
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都是士族大家,传承百年而不衰。四世三公的家庭相互联姻已成定例。
杨修只小昭姬三个月,大概是男孩子长个晚的缘故,个头却比昭姬矮半个头。但是他身穿华服,手拿一柄小折扇,不动不笑的时候,颇有文人风骨。然而他这形象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就轰然崩塌。因为看见了躲在父亲怀中的昭姬,他快步跑起来,大声喊着:“你过来!”
“我不要跟你玩!”蔡昭姬躲在父亲身前,坚决地说。
““昭姬!”紧随而来的赵氏夫人生气地说:“你怎地这么不听话,德祖要教你写字,你就好好学啊?”
“谁要他教?爹地教得比他好!”小昭姬并不示弱。大声抗议。“我不喜欢他!不要跟他玩。”
“我就跟你玩!”跑过来的小杨修也不客气,上来就拉小昭姬的袖子。
“爹地救我。”小昭姬像躲狗一样地一把搂住蔡邕的脖子紧紧地不撒手。
“伯喈先生的女公子比起我家德祖还要倔强啊?德祖不过是喜欢昭姬,想送她一套笔砚罢了。谁知道小小女儿家这么大脾气,把笔墨都弄洒了。”袁夫人有些不悦,拉住儿子不让他再往前昭姬跟前走。
“他想拉我的手,登徒子!”小昭姬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让众人语。这样一个四岁的女娃竟然也知道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
而且还用来骂想拉她小手的接近四岁的小杨修。
杨修显然并不知道登徒子的含义。仍然道:”你弄洒了我的墨!“
蔡邕大致明白了这番吵闹的原委,非是小儿女打闹而已。看来四岁的女儿已经有了好恶,她不太喜欢杨彪有小才子美名的儿子杨修。想起杨彪曾说过要做儿女亲家。从眼前看来,这可能会有点问题。
饽饽果子,甜品青橙的一通招呼之后,总算把两个小孩哄住,不再吵闹,但两人还是互相不予理睬。
一天的曲水流觥酒会结束,蔡邕和赵夫人正在内室里秉烛闲聊。
奶娘的声音响了起来:”老爷,夫人歇下了吗?“
"陈嬷嬷,进来吧。"赵夫人道。
”夫人,刚才服侍小姐安眠,发现小姐身上藏着一块玉玦。从没见过小姐有这么块东西,看着成色极佳,怕是价值不菲。“
陈嬷嬷说着,捧上一方白色丝帕,打开来呈上。”小姐不让我动,她用帕子包好放在枕头下面。我趁她熟睡,偷着拿来给老爷夫人过目。“
丝帕一打开,满屋生辉,是一方圆形的羊脂玉玦,晶莹剔透,在跳动的烛火下熠熠生光。玉玦用紫色的丝绦系着,还有同样成色的白玉带钩,看来是哪家公子挂在身上的配饰。蔡邕和赵氏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不免紧张。赵夫人脱口而出:“夫君,我好怕鸿都门学里的市井后生看上了咱家的宝贝,私赠了信物。若是女儿不察,上当受骗,可不毁了终生?“
蔡邕何尝不紧张,他却不像夫人那样沉不住气。仔细把玉拿在手上反复端详,一面安慰妻子:”不会那样糟,和田羊脂玉,等闲难以得到。这必是个世族大家的公子所佩。“
”现今,市井中的商贾,宦官和外戚都不乏爆发户。万一是那样的人家,岂不糟糕?“
蔡邕不理赵氏,仔细把玉玦拿到烛火前细看。
突然,他有了发现,在白璧玉玦的背面,有四个精致的小篆,是出自《楚辞·九章·怀沙篇的“怀瑾握瑜”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