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齐瞻月自己都没察觉,其实她已经入宫一年多了。
五月中旬,还未入夏,今年就已经非常炎热了,哪怕春雨不歇,依然降不下那潮热的温度。
连一向体凉的齐瞻月,一到下午,额发都会给浸湿些许,赵靖瞧见了,倒有了去沁夏园避暑的念头,可又一直没和皇后商议此事,反而问了齐瞻月一句。
“你可想去沁夏园?”
没头没脑的,倒像要拿齐瞻月的意思来定自己的犹豫。
齐瞻月正在凉棚下看书,这一问,连身后给她打扇的华春都停了动作,只怕自家娘娘答得不合适,挑起皇上的隐痛。
齐瞻月认真想了想,放下书。
“臣妾全听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意思。”
“朕是问你想不想。”
齐瞻月抿抿唇。小心地打量着皇帝的神色。
“臣妾怎样都好。”
她想不想的问题,那自然是皇帝要她想她就想,皇帝没有这个打算,她就不敢想。
可接着她就看见了赵靖的手指在那膝盖上开始点动,明显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齐瞻月思索两番,才继续答。
“臣妾昨日下午在长阳宫,皇后娘娘我们倒是说起,嫔妃们也就罢了,太后娘娘和皇子公主们可受不得热,特别如今盈嫔还有身孕。”
好似可算帮他找了个理由,那上下翘动的手指停了,赵靖拍了拍膝盖。
“那便去吧。”
在朔宁四年,皇帝终于是定了要去沁夏园避暑,嫔妃本不多,他虽对大部分人都不上心,可从不苛待,没让人留守,一应都允了同去。
唯说到陶阳公主,他本意是让她在宫里好好读书。
也不怪他,赵靖那朝的皇子公主都是成日苦读过来的,一年除了大年和生辰都没时间休沐,若不是赵铄还小,只怕他也是要做严父狠得下心,不让德妃带去“度假”。
齐瞻月见他太过严厉,心疼陶阳,又劝了两日,可算允了陶阳也一同去,只是明令不许陶阳只顾玩乐,荒废了学业。
而齐瞻月哪怕嘴上说着怎么都好,可赵靖能看出来,她招呼下人收拾行装时,明显就是带着开心的。
他本以为她是不爱出门的,竟不想自己定了主意,她那兴奋就藏不住了。
夜来,两人在床榻上欢好,还要止不住的问他许多沁夏园的事。
直到他硬捅两下,齐瞻月喘不过气了也不知停,才呵斥了一句。
“齐瞻月,你给朕闭嘴!”
齐瞻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好似不该在这种时候话多,赶忙把唇抿得死死的。
可过了两刻,赵靖又不满意了。
“把嘴张开。”
齐瞻月没照做,那表情分明就是,不知到底听哪句。
赵靖看见身下的人满脸为难,自己也尴尬了,幸而那下体的舒适拽着人沉沦,他低下头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到。
“齐瞻月,你要是不知道在床上,那张嘴该用来做什么,朕就像那夜在奉先殿一样收拾你。”
他直来直去惯了,便是在这交颈颉颃的旖旎之中,也不会用软话去哄身下的女人。
可大概是他那日在奉先殿因那木墙起的戏言,对于齐瞻月过于有威慑力,逼得她立刻领悟了赵靖的意思。
床榻之上,交缠的男女才重新起了缠绵之声。
又过了六七日,皇宫和园林都打点妥当了,浩浩荡荡的马车载着满皇城的贵人,朝那西郊的沁夏园出发。
赵靖的住所,在沁夏园四十景的“西峰秀色”,位于“鱼跃鸢飞”以南,号称园中小庐山,是仿照江西庐山改建的。正殿是含韵宴,规格为五间三卷大殿,开窗可以看到玉泉山的宝塔、西山如黛的群峰。
后宫这么些嫔妃里,除了皇后的朝凤轩,他唯指定了齐瞻月住在岚镜舫,其余人都让皇后安排。
岚镜舫离含韵宴最近,紧贴着一前一后,齐瞻月从三月承宠起,盛宠不断,这般安排也不叫人意外。
那岚镜舫是临河的二层阁楼,三面相围,一楼是三间的日常起居殿,二层从那楼梯攀上,可设宴观景,对望而去可以看到一组叠山,山涧中有一条小型瀑布飞流直下,一路蜿蜒汇聚到岚镜舫左面的荷塘之中。
云舟曾不动,阅水亦如行。
景致别致,是避暑的好地方
不只齐瞻月,永安宫大部分奴才也是第一次到沁夏园,都透着兴奋,因不在皇宫,比在永安宫还要没拘束。
舒燕陪着齐瞻月足足逛了三日,连四十景一半也没走完。
而赵靖来了这沁夏园,便是他再惯自省自苦,少了那大朝会,难免也松泛了两分,只光明殿的常朝不曾停,其余办公时间,都在那光明殿后的懋勤殿内,四周环林,凉爽又安静。
这日没什么事,难得有空闲的时光,和亲王今日给他奉了本古谱,坐在阴凉的西殿长踏上,他倒看起兴趣。
至那刑礼过了,齐瞻月身体伴随着天热,彻底好全了,他又捡起了让她在御前侍奉茶水的事。
不过他想着这两日暑热厉害,这清闲时刻也没让去传,怕她着了暑气。
而事实上,齐瞻月这几日哪里管什么日头晒,正在满园子溜达。
当下,他那古谱看得兴起,非得听上一听才能解去心中想要一观的痒。
这沁夏园倒也有乐府,只是在赵靖看来,都和皇城里差不多,工于技巧,缺了情致,便问了于庆一句。
“嫔妃中可有会弹琴的?”
其实他自己也学过君子六艺,且造诣不差,只是自己奏与自己听,终不及碧波清风、品茶听琴的风雅。
于庆想了想忙答到。
“听闻文贵人琴棋书画皆通。”
赵靖哦了一声,想起了这位自己许久未见过的嫔妃,说来去年文贵人刚入宫时,倒还伴驾了几日,诗书文采确实不差,想来琴技也尚可。
“传。”
于庆领命已经去叫人。
半个时辰不到,文贵人就携着抱琴的婢女来了懋勤殿觐见,因是午后最是炎热,哪怕顾着礼仪精心梳理过,那繁复的发髻边还是有了汗水。
赵靖倒没在意,将古谱递给了文贵人,让她弹奏。
文贵人师从大家,技艺精妙,不过将皇帝指定的阙落默看了两遍,又试了几个音,就已能流畅地弹了出来。
那音乐古朴悠远,听来倒确有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意境。
赵靖吹着风轮过了冰块的凉风,闭上眼斜靠在长踏上,十分惬意。
一曲刚止,他又指了一阙让文贵人接着弹。
文贵人难得伴驾,又在自己擅长范围内,格外尽心,指尖吟猱余韵、细微悠长。
第二曲方至一半,于喜却进来相报。
“皇上,婧嫔娘娘求见。”
只这么一句话,原本在长榻上十分悠闲的男人,登时就弹坐了起来,于喜都被皇帝这反常的动静吓了一跳。
接着赵靖连手也不知放至何处,直愣愣地,连回应都没给于喜。
本正专心演奏的文贵人,没因于喜的奏报乱心神,微微抬头看皇帝的意思,却发现对面上位的人,居然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一丝措。
于喜还在躬着背,不明白主子爷是怎么了,偷偷看了自己哥儿一眼,得了暗示,才轻轻又唤了一声提醒皇帝。
赵靖喉结上下吞咽了一番,内心没由来一阵心虚,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髻,听到于喜唤他,又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看向已被震惊地乱了两个音的文贵人,没责怪,对于喜吩咐到。
“咳……让她进来吧。”
文贵人瞧见了皇帝落于她的目光,甚至读出了其中的意思——简直恨不得让她这么个人立刻消失。
于喜出去了,赵靖收回看文贵人的目光,却不知往哪处落,强装镇定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太监回来的快,齐瞻月却没进来。
“婧嫔娘娘说,不知皇上在品琴,不便打扰,说改日再来请安。”
传话总是没法传达人的情绪的,赵靖只从那“打扰”二字的回复上,那心虚就更甚了,呼吸两口气,忙让于喜去传。
“叫她回来。”
说完低下头,手指在那膝盖上点得飞快。
文贵人哪里不懂,已彻底停了弹奏,表情压抑着恹愁,自请告退。
赵靖连忙应允,摆了摆手让人下去。
文贵人走出懋勤殿,在正门就遇见了被于喜叫回来的齐瞻月,哪怕内心不忿,依然给齐瞻月行了礼。
“婧嫔娘娘安。”
齐瞻月被于喜叫住时,本还想推辞,可于喜劝了说是皇上的旨意。
她违背不得,只得回来,又在正门碰见文贵人,内心十分过意不去,可她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她在炫耀,只能嗯一声,给文贵人回了个礼。
文贵人见她并得意之色,又十分抬举地给自己回了礼,那郁愁勉强消散了些,转身告退。
齐瞻月入了殿,赵靖还是那喝茶姿势,甚至里面的茶水都没了,也没让于庆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