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在一叶之秋这样的神级账号前，打成这样已经足以骄傲，可以说虽败犹荣了。假以时日，随着邱非战斗经验的积累，战斗格式装备的提升，斗神的名号会不会易主，也未可知。
邱非下场的时候，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连轮回的粉丝也不例外。
孙翔坐回自己座位上，手心还捏着把汗，拧了两次，才打开矿泉水瓶盖。这一场他赢得并不轻松，最后不到的5％血量，也在一波带走的范围内。邱非对战局判断之精准，和叶修一脉相承，此时所欠的只是火候。而孙翔知道自己的短板，好几次他都只能靠操作硬碰硬掰回局面。论天赋，邱非不算高爆发型选手，他有点类似霸图的宋奇英，战斗风格走凝重一路，战斗格式，就是账号卡如其主人。目前孙翔还勉强能压制住他，但靠操作硬拼，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这句话还是叶修说的，回答的就是第十赛季决赛那惊心动魄的6.5秒。
孙翔记得，那是一个训练的间隙，张佳乐不知怎么地问起叶修那变态的APM764，当时叶修靠在训练室的椅子上，揉着手腕，懒洋洋地说：“实在是没办法了啊。只能拼了。现在手还疼呢。”然后喻文州在旁边就配合地拉过那只手去按摩。
孙翔当然明白，手速、反应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滑，一个职业选手的生涯，往往就被这些法抗拒的因素所决定。正如联盟中续航能力最被看好的喻文州，他的手速是硬伤，但也使得他的衰退期比一般职业选手要来得晚得多。
曾经让孙翔骄傲的天赋，如今竟然有点成为绊脚石的意思？
君以此兴，必以此衰。
孙翔仿佛有点窥到了，天道的门径。
团队赛，轮回毫悬念地赢了。但轮回10:0胜了嘉世，轮回的队员没见多高兴，嘉世被剃了光头，也没见多沮丧。两队队长握手致意的时候，周泽楷和邱非之间居然有一种迷之默契的气氛。如果孙翔没看，周泽楷似乎还嘴唇轻动，说了句什么。邱非则是几乎不可见的一点头。
这两只还能搅到一起去？肯定因为叶修。孙翔跟邱非和周泽楷都分别当过一年多的队友，对这两只的性格，还是称得上了解的。让他们主动去跟其他人示好几乎绝可能，那么，能够联系两个社恐分子的，只有他们共同的纽带：叶修。
孙翔不知道过去的半个月里，叶修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了，反正现在叶修好好的不是吗。但是他决定要告诉叶修，自己喜欢他。陈述事实，没什么可耻。明确心志也是精进之途！
所以，才有了在选手通道堵叶修的一幕。
孙翔转身跑开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叶修对邱非说：今天打得不。
＊＊＊＊＊＊
周泽楷约邱非“会后见”。地点是江波涛选的，一个轮回旗下的茶餐厅，提前打招呼留好的包厢。开完记者会，江波涛和周泽楷接上叶修跟邱非，一脚油门，五分钟就到了餐厅所在大厦的地下车库。餐厅经理已经等在专用电梯前面。
这部电梯直达餐厅内部，让周泽楷等人避开了走大门的危机。毕竟是轮回附近，又是比赛夜，周泽楷的粉丝那是随处可见。加上叶修这张脸的曝光率也不低，一切小心从事为上。
随着世邀赛夺冠，很多原来不是荣耀玩家的人也成了“叶领队”的粉丝。除去电竞总局的宣发效果，还有一个原因，竟然是叶修被扒出来的身世：叶秋在业内也算混得不，身家履历随便上网翻下都能查到。叶董的双胞哥哥这个标签，为叶修莫名其妙地吸引了一批女粉。叶修八百年不上微博，所以也不知道上面乌泱泱的粉丝喊“叶神我要为你生猴子……”
叶修四人落座，不一会儿，吴雪峰也到了。他虽然是顾问，其实担起了工会会长、战队教练、生活指导乃至于一部分经理的活。有他在，不仅邱非可以不用操心杂务专注比赛，连夏仲天都轻松很多，至少不需要事必躬亲地处理琐事。对于新战队来说，老将的经验和眼光，是千金难买的。当时叶修给楼冠宁推荐孙哲平之意，即在于此。
吴雪峰之于新嘉世的重要性还不仅于此。嘉世三连冠时代的粉丝，特别是当年的高玩，对“冲哥”都不陌生。吴雪峰特聘的新闻宣发做得很巧妙：一个邱非是已经给渲染成绝地求生的悲剧英雄，如今的华尔街金融巨子慷慨归国重整河山也足够体现故国老臣心。以至于很多原来AFK了的嘉世粉，也因此泪奔，断然回归，支持新嘉世。嘉王朝公会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吴雪峰本就大气儒雅，这些年精英生涯打磨下来，举手投足间都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场。新闻发布会上在邱非身边这么一站，刚好弥补了邱非稍显年轻的不足。
虽然邱非也是稳重的性子，但要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却是尚欠火候。大概也就比周泽楷的口属性略佳。
而吴雪峰，言谈得体应对有度，稳定清晰的声线，恰到好处的幽默，显得可靠又有亲和力，看到这样的吴雪峰，老嘉世的粉丝又是恍惚又是感伤，仿佛嘉世三连冠时代重现，吴雪峰依然是那个包揽一切的副队长。
因此，吴雪峰加盟嘉世，在职业圈没多大水花，但在玩家和粉丝中影响着实不小。特别是随着联盟技战术体系的成熟，玩家水平也水涨船高，吴雪峰当年和一叶之秋的视频被扒出来各种分析。气冲云水对一叶之秋的重要性被不断提起——当年被却邪的光芒掩盖了的事实，在这种狂热的情绪下又被放大。粉丝们甚至开始建议让冲哥继续打比赛，最好把气冲云水也买回来云云。
抛开粉丝的脑补和YY，吴雪峰时下确实比较火。不过吴雪峰对这些八卦并不在意，需要他出面的宣传他会配合，除此之外，他跟叶修差不多，也是不刷微博的主。
吴雪峰是先送队员回了酒店才过来的。一推开门，发现屋里坐的四只都冲自己笑得古怪，吴雪峰还以为仪态有什么不妥，上下看了一圈，没毛病？就疑惑地看向叶修。叶修正看着周泽楷的手机屏幕笑，一边招呼：“雪峰快来，我今天也算开眼界了。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
一张圆桌，叶修左边是周泽楷江波涛，右边空着一个座位，然后才是邱非。毫疑问是给吴雪峰留的。吴雪峰也有点好奇他们在乐什么，落座后，邱非很贴心地调了手机屏幕递过来，也是勾着嘴角含着笑。
好歹也是华尔街金融分析师的出身，吴雪峰扫了一眼页面标题大概就知道眼下什么舆论局势。但是让叶修等笑到不行的内容确实有些离谱：不知道哪个粉丝将他和邱非凑了一对p，还各种YY地有鼻子有眼的。特别是他和邱非一起去北京，居然也被拍到了，被“峰丘”冠以“小队长北京开会，忠犬攻守护左右鞍前马后”云云。然后就有站“飞雪”的出来对线，各种条分缕析：邱非耿直简单，吴雪峰温柔沉稳，妥妥的年下小狼狗攻大叔受么。一时间微博上就吵得不可开交。
吴雪峰扫了几眼，把手机还给邱非，奈一笑道：“当年的联盟可没有这么有想象力的粉丝。”
叶修点头：“当年我们在场上拼胜负，争冠军，粉丝要么是高玩，自己也研究技战术，要么看热闹，凑人头。就算喜欢哪个选手，大多也是跟着练那个角色。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不过这些网友的脑洞真够可以的。”江波涛也放下手机，笑道：“而且也不完全是孩子，好些是修真界的后辈。八卦的天性不仅是人类才有。现在修真界事日久，大家也都心性放逸，特别是小一辈的修者，愿意遁世苦修的越来越少，即使不是贪恋红尘，来世间走一遭，也是难得的历练。身在尘世，入乡随俗，染点人间的习惯爱好，也是常理。”
白泽就是会说话。此言一出，吴雪峰和邱非都点头称是。他们出山的经历有点相似，都是因为机缘巧合，有了红尘之恋，才羁弭人间，并以此为入世之修。
江波涛看了一眼周泽楷，见对方一点头，才接着说：“目前修真界，人类修士不过十分之一，幽冥界鬼修也约占十分之一，剩余十之七八，皆属妖修。近年来妖修入世历劫的数目越来越大，一方面年轻妖修热衷入世，另一方面修行环境破坏也是事实，各族长辈，只要不是特别古板守旧的，也都赞同小辈入世。这些小辈入世，守礼的自然会遵纪守法，但不将人间法放在眼里的也不在少数。修者界的规则，并不能约束妖修在人间的行为，所以难免有举止不当的事情发生。……”
说到这里，江波涛停下，在座的叶修、吴雪峰都知道他说的是苏沐秋死于龙族子弟闹市施法误伤一事，不由都是脸色一黯，周泽楷禁不住在桌下，握住叶修的手，紧了紧。叶修嘴角一勾，却看不出笑意，只是淡淡地说：“小江，你昨日跟我说的想法，当着他们，都可以讲。”
“好，那我就直说了。”江波涛正色道：“龙族现在分为三派，一派以叶家为根基，一派以周家为靠山，一派以方氏和陶家为首。前两派都是老辈士族，周叶两家也素来交好。方氏本为叶家母族分支，在几年前皇、族分权时，占了一席之地。陶家本是小族，但在人界颇善于经营，和方氏联姻之后，各取所需。这些都不是秘密。陶家以互联网起家，有以文化产业控制人界妖族的野心，而且目前看来做得顺风顺水。轮回的后台老板，正是姓陶。”
吴雪峰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江波涛接着说：“荣耀这款游戏玩家层次复杂，覆盖面广，陶家本意即是以这款游戏为切入点，打造一个网络游戏王国，再配合周边以及其他影视传媒，以及日渐成熟的AI技术，间接打通二次元和三次元，形成一个目标元宇宙的虚拟环境。……”
吴雪峰久在海外，又精于商业运作，听到这里，不由得点头：“有眼光。”
江波涛也点头道：“对，很有前瞻性，这个大方针也没有任何问题。”他转头问周泽楷：“小周，当年方明华力邀你加入轮回时，你知道他是方家的子弟吗？”
周泽楷摇头。
江波涛又说：“但小周的网名就是真名，方明华应该一看就认出来了。就算当时不能确定，回去稍微一查就行。毕竟小周入世，在哪个城市读什么学校都不是秘密。”
吴雪峰听到这里，前后一印证，大致心中有了个框架：陶方一家，陶氏要控制互联网文化，却拐弯抹角地把龙世子推到前台当打手。算盘打得太精。那些什么关于前后第一人的言论，应该也是出于他们之手。
叶修接下去说：“我的看法，方明华遇到小周，多少是误打误撞，但之后的操作就很难说没有针对性。当然小周也是真厉害，一枪穿云，硬是把轮回一个半死不活的战队，带成冠军队。光凭这点，方明华也算慧眼。
周泽楷听到叶修夸自己了，俊眼笑得弯弯的。
江波涛轻轻叹了口气：“陶家的产业决策，应该也是在小周加入轮回并且崭露头角的时候，才开始定势。他们要让小周成为真正的偶像，顶流，不仅仅是电竞圈，最好是整个文化圈，甚至渗透到其他圈子。到时候……”江波涛摇了摇头，不往下说了。
“早两年都说，这是个明星的时代。现在该改个说法，这是个偶像的时代。”叶修一脸嫌弃的表情。
吴雪峰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问叶修：“你被嘉世逼着退役，是不是也有陶家的推手？”
叶修脸上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江波涛尽可能公允地说：“有一件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嘉世老板陶轩，竟然跟陶家的决策者是亲叔侄。”
这点说出来，吴雪峰固然吃惊，邱非也动容。在半个月前，知道叶修身体特殊情况的人都数不够一只手，但陶轩确实是知道的。
“所以……”吴雪峰艰难地开口：“真的是陶轩……”
“不，不完全是他。”叶修拍了拍吴雪峰的手臂，“我和小江之前推测，陶轩只是跟轮回的后台老板有联系。但联系多了，认了个亲，也不奇怪。陶轩本人，对修真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他志在人间。这一点，我跟他相识多年，这个假是做不来的。”
叶修心中说：陶轩只要对修真界和龙族有一点点关注，又怎么会认不出当年的叶秋就是本族的皇子？
不过，陶轩到底跟陶家交往了多久，都沟通了些什么。这个要见到他才能问清了。
江波涛接过话说：“小周动用了世子的提审权，施压族内召回陶轩作证。昨天晚上接到传讯，陶轩已经回国，落地就被接到禁苑安置，并未见外人。有些事，叶神可以当面向他求证。”
吴雪峰沉吟下，说：“我能不能一起去？”他看着叶修：“总觉得，陶轩在旧金山现身，不会是偶然的。”
叶修反应很快：“你怀疑，他为陶家打理海外产业？”
周泽楷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陶轩大概率和叶修身中的毒有关，这个背后的手，他们推测，嫌疑最大的就是龙族的陶家。如果陶轩还帮忙陶家打理海外产业，那么和西方魔族可能也脱不了干系。张新杰之前一直奇怪，叶修所中的毒中，怎么会带有黑魔法的痕迹，或许这就是端倪。
叶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了一眼周泽楷，还没说话，江波涛先开口了：“吴雪峰前辈跟我一起走吧。”
“好。多谢小江。”叶修点头。转头看邱非也黑眸闪闪，要跟着出发的意思，先制止道：“我是去谈判，又不是打群架，好歹也是本族，不会有事，你回去该干嘛干嘛，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