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你千百度。———序言与引
上午八点。
“诶，那个美女你好，请，请问你知道那个什么历史系的男生宿舍在那里？”
“嗯？历史系？”
“我不知道这么详细的，要不你去问问宿管吧？”
被截住问路的女生有点懵的摇了摇头，她正准备去食堂。
而站在她面前那个人虽然样貌算得上清秀，但他体态不怎么好，驼背还耷肩，有点破坏他那张白皙的瘦弱面孔。神态有点拘谨，像是很久没见过人的鸽子。
不过整个人倒是都洗得干净，黑发服服帖帖的盖住耳廓，长刘海要扎进眼睛里，翘起的呆毛随着他紧张的问话跟着点早八点的晨风微微颤动。手边拎了个大红塑料口袋，挺大一袋，看上去有点沉，是水果，香蕉橘子葡萄啥的，像是来找亲戚的。
女生微微一笑，又扫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看上去很新，但明显过于宽大的浅灰色短袖，抬手给他指明了男生宿舍区的路。
“诶，好，好，谢谢，谢谢您了美女。”
周黎星天生在紧张的时候有点口吃，他不怎么擅长与人交流，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打工，在厂子里面做了好几年，也没交上什么朋友。唯一最熟的就是和他同村子出来的同宗发小周黎涛，小他两个月。
他俩都还是一个字辈的，两个人特别熟，啥秘密周黎星都跟他说。
而另一个最熟的人，反而在平时说话的时候，就能把他变得更加口吃。
那个人是他男朋友，叫戚远。
还是个名牌大学里面的大学生，现在大三，人就在这所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大学里面读书。
他问了戚远好多关于读书的事情，因为他对于自己读不起的大学很向往，总觉得和那些大学生相距很远很远。跟他小时候在三舅舅奶家里面看的那个台式花白小电视机里面的老版西游记里面演出的仙凡一样，是会飘好多白气儿的天宫和地上凡间绿野的差距。
周黎星像是想要探听点不是秘密的秘密的消息似的去问他，就知道了戚远学的历史，还是什么外国的那个国家的历史，有多少年的历史，王朝的更迭，那一任君王最残暴，反正总之听上去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成为了他男朋友。
周黎星至今都还觉得有点神奇，他一个打工仔，怎么就交到一个读好大学的男朋友。
像他厂里面那些小伙子，基本上都是找了同厂的读了点中专的小妹崽，或者是跟他一样的辍学出来的小姑娘，有些至今还单着，比如说周黎涛。
周黎星有的时候就心里暗着偷喜，但是他发小兄弟周黎涛就有点不待见戚远，老觉得他就是看着周黎星长的说得过去，人还傻，又听话，好拿捏，自己的秘密脑子一晕就告诉他了。指不定那天就把他甩了，他都没地儿哭去。
他这么说的时候，周黎星老不乐意听，他就是觉得戚远那个人不是什么坏的，他俩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戚远还拉了他一把。而且他看他的时候，那样专注的神情，怎么可能就把他甩了。
他和戚远是在去年认识的，夏天，没刮风的时候，在一家露天烧烤摊。
去年不知道咋那么热，热到感觉蝉都被闷死了，不怎么叫，没农村老家夏天晚上跟开演出似的嘈杂虫鸣。他和周黎涛同租一个宿舍，为了省钱回老家修房子取媳妇，偶尔开两夜空调。
但有天车间里面的人喊一起去吃个烧烤，正巧那个他们这个车间的小组长生日，说什么请喝冰啤。
周黎涛是个喜欢凑热闹的瘦皮猴子性格，有点顽劣，拉着周黎星就去了。
周黎星有点不大喜欢人多的环境，总低头，他小时候包括读书的时候都被人欺负过，搞得本来就自卑的人，更不怎么喜欢与人交流。
到了烧烤摊，就只坐在大红塑料板凳上面闷头喝啤酒。听见桌子上面的厂友们说了点让人嘿嘿一笑的黄色笑话，就跟着抬头笑一笑，这样会好像显得没那么格格不入。
但兴许是太热了，把人内心都统统弄得燥热起来。隔壁桌就不知道怎么打了起来，周黎星起先是听见突然嘈杂起来的嚷嚷声，然后小桌板落地，啤酒瓶子摔地上并裂的清脆声撞进他耳朵里面，回头看，刚好看见周黎涛被一拳头打脸上。
周黎星当即慌了，赶紧站起来想去劝架，那个打人的周黎星也认识。老跟周黎涛不对付，昨天还因为一条流水线上装货的事儿闹了出了点儿口角。他做的慢，货堆了老大一堆，耽误了进度可要加班。
周黎涛自然不愿意饶过他，吵吵巴巴的闹了好久。并且他嘴皮子没周黎涛厉害，上下一碰，嘴不出什么话，就闷着气，从昨天积到现在。
但是周黎星也瘦，脸上都没二两肉，身板更是弱，他那能劝到正在气头上的人。走过去刚伸出手想拦下一拳，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一把掀翻。
而粉红偶像剧里面才会出现的剧情，居然在一个高中辍学出来的打工仔身上，在一家地上满是花生毛豆壳，以及细木签子的盈满烟烧味的烧烤摊里面出现。
周黎星被推得踉跄，脚跟刚好踩上咕噜咕噜刚滚停的大绿棒子上，重心不稳，大挥着手臂张大嘴，瞪大眼睛的惊恐的往后倒。
但他屁股墩倒是没落地，更没摔着。
整个人被一个穿很干净洗得很香的白短袖，戴一副黑框眼睛的大学生拉住手腕，扯到了他怀里面。周黎星的双手顺势搭在大学生结实的肩膀上，可以说是扑了个满怀。
但周黎星其实没看过偶像剧，只觉得巧。
他脑子晕晕转转的抬起头，首先扫到的就是这人脖子上，挂了条红绳，那绳子颜色好亮，鲜艳的晃眼睛。
周黎星眼珠子顺着红绳子走，可惜被圆衣领挡住，挂在衣服里面的兴许是块玉。周黎星甚至都想扒出来看，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的好奇。
但幸好周黎涛大叫着鬼嗷嗷的声音灌进他耳朵里面让他缓过神，周黎星抬起头，对上一双纯黑色的眼睛。他忍不住尴尬的笑笑，手像是碰到了炉火一样，被烫住似的惊开就赶忙转身去扶他兄弟，然而那点心惊一直都在周黎星心底像余炭的火星子，咋乎乎的突然崩出来，烫得他叫一声，又消失。
车间里面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的多，都笑，边说话边吐毛豆壳子，但也有劝架的。
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哥赶紧抵在两个人中间，他为人好，和善，厂里面不少都知道他这么个人，要给面子。
但周黎涛的嘴巴边都淌血了还没能截住他的混不吝叫骂的土话，周黎星怕他再出事儿，更怕报110警察找上来，赶紧劝，拉着他能走多远是多远。闹事的主事者也被人扯远，估摸是回去，或者再找地方喝酒。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烧烤摊都安静了下来，老板娘过来赶趟收拾烂摊子，又一边埋怨的嘀嘀咕咕。
周黎星还拉着他兄弟的胳膊，一直走到了对面马路的树影底下，坐在绿化带花坛石板边上。周黎涛垂着头，左脸颊顶了老大块淤青，蔫了吧唧的，但还收不住口，说他自己倒霉，骂骂咧咧从那个人骂到流水线上的机器，再骂了句贼老天爷，存心不想让他好过。
而周黎星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往那对角烧烤摊看，虚着个眼睛，希望能看见刚刚戴红绳的那个人。但他就好像是平白故消失了一样，周黎星挨着把对面所有人的脖子都瞅了一遍，愣是没看见那条晃眼得不行的红绳。
他顿时觉得有点懊悔，悔他自己恍，怎么连句谢谢都没说出来。
周黎星的手指意识的蜷缩，捏着指尖搓了搓，低下了头。
周黎涛骂完了，敏感的发现他兄弟好像不对劲儿，以为他是被吓住了，心里顿时有点愧疚，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而那老板娘又眼尖，瞥见他俩没走，收拾完半截东西就气势汹汹的咯噔咯噔踩塑料凉鞋走过来，尖酸刻薄的问账。周黎涛只有赔笑，同时又在心里面暗骂那群不结账爱闹事的孙子，真他妈的该。
而他这一边唯唯诺诺的含糊其辞推卸责任，周黎星被劈头盖脸的问懵了话，只有点头，他没怎么吃，但光喝啤酒也去了两瓶，还是该给钱。
两个人走过去，周黎星瞥见点周黎涛嘴角的血痂。虽然他兄弟刚刚骂骂咧咧个没停，精神头感觉好得不行，但周黎星还是有点儿担心，问道。
“涛子，那你有事儿没有？要不咱先去个医院看看？”
“没，那孙子就往我脸打，忒贱。贱几把嗖嗖，妈的，算了。那煞笔肯定不给垫医药费，操他妈的。”
两个人走过去摸口袋，合计合计才掏出了几十块钱，微信上又扫了两百块。两个人都觉得肉疼，但还不够，不过这时候老板倒是当好人挥挥手放了他俩。
这反倒是让周黎星觉得不好意思，他拿完钱走过去帮人家老板娘继续收拾，刚拎起扫把，舞了几扫帚，周黎星在堆满污脏垃圾的小桶边上瞥见一角蓝白。他掐着指尖拎了出来，顺手扯了张小桌板上的劣质卫生纸给沾上面的啤酒沫子污渍和土灰擦干净。
翻过来一看，是张校园卡，大学生的。
上面有张蓝底证件照，有点糊，但是照片主人脖子上那一截红绳那是比显眼。周黎星顿时激动起来，这不就是刚刚扯住他的那个人吗？真巧。
巧得周黎星咧起了点嘴角，说不出话来，拎着刚刚的纸又擦了好多下，好像希望这张卡变成刚开出来跟新办似的一样。
他丢下纸，拿着卡片仔仔细细的来回反转看了好几遍，看到那个人的名字。
叫戚远，周黎星头一次见到姓戚的，觉得这姓真罕见。
下面还有一排数字，是学号。
而最重要也是最让周黎星更激动的是，戚远可能是怕卡丢，还在上面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周黎星把这张卡小心翼翼的揣进了自己裤子口袋里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好像成个小偷一样。周黎星一边安慰自己说什么，这没啥，到时候得把这卡还给戚远，一边侥幸又窃喜想到，他能跟戚远当面说声谢谢了。甚至还能请人吃顿饭，对！他肯定要请人吃顿饭，好歹人家拉他一把，是个好心人，地点就约在他一个月才舍得吃一次的肯德基里面。
周黎星有点傻不愣登的抬起头笑，看见周黎涛在捡地上没碎没开的啤酒瓶，准备带回去喝。这好说歹说都是给了钱的，不能吃亏。
周黎涛拎着塑料口袋走过来，被他笑得有点摸不到头脑，但以为他是能喝继续啤酒开心，拉着他走到最近的卤菜摊子买了点花生米和猪头肉。明天和后天刚好他俩轮假，晚上能玩，觉留到明儿白天睡。
但周黎星不吃猪头肉，光吃花生米去了，嘴里咯吱咯吱的嚼一颗，再闷一口啤酒。走回来这还没温，好喝。
周黎涛光着上半身就穿个裤衩在宿舍间里面逛，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捧着手机刷视频傻乐。周黎星没看手机，光喝，他手机特别卡，那还是周黎涛淘汰下来给他的。他不用钱，都存着。
这拿回来的酒都给周黎星差不多一人儿干完了，周黎涛也吃得个七七八八，关了灯，抹了嘴就上床继续看擦边视频。
放往常，周黎星应该闭上眼睛，顺着灌进耳朵里面的声音睡了。
但是今晚上周黎星有点睡不着，他不断断的回想，回想戚远比捞鱼还准的一把捞住他的情形。周黎星扯了扯有点挤脖子的衣领，开始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傻不愣登的丢脸，像原来周黎涛说过他的那样，说他人木。
他靠得是不是有点儿久啊？
而且他人微言轻的，放群体里一直被欺压的那个。挤攘攘的烧烤摊，他坐到风扇吹不到的位置，热得他满脖子汗。而且那个刚好是烤摊架子的通风口，烧烟子全往他身上浸，一身衣服都是油腻腻的烧烤味。
周黎星刚刚才搓干净了衣服晾好，他现在觉得有点羞愧难当似的难堪，在帘子挡出的黑里面翻了个身，从枕头下面摸出那张校园卡。
捡到卡的事儿，周黎星没告诉周黎涛。
他又按开手机，那点荧幕光突如其来，有点刺眼睛。
周黎星眯起眼睛看，把那串电话号码打在了联系人上，打一个数字看一眼，慢吞吞的又看了好几遍，比他原来背书的时候还认真，感觉现在都能背住了。他标好备注，两个生疏的字。
“戚远”。
周黎星决定明天就去把卡送给他。
但是送走了就看不到了，周黎星心里有点遗憾，忍不住把卡上方的那张四四方方的证件照片看了好几遍，照片上的戚远有点学生式的浅刘海，没戴眼镜，露出俊朗的，甚至显得锋利的五官。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照的，比今天晚上还年轻。其实看着还有点嫩，但天生那份锐利抹不掉，可能因为他剑眉，漆点眼，眼皮窄长，鼻梁笔直高挺，俊得周黎星觉得他很会长。
帘子那端周黎涛还在嘿嘿的乱笑，周黎星又翻了个身，努力合上自己的眼睛，把卡塞回枕头底下，期待明天。
但是第二天周黎涛脸上肿了老大一块高，顶着青皮，吃饭咧嘴的时候都嗷嗷叫。周黎星跟他去看了诊所，他们哥俩早上起得又迟，忙乎忙活的已经中午了。
周黎星拎着锅做了顿简单的饭，他就手艺那样，但比吃外面便宜得多，所以就凑活着吃。但吃饭的时候，周黎星老有点注意力不集中的咬筷子尖。
两个人坐在小马扎上，桌子也是矮小一张。周黎涛边吃边拿手机看一眼，又瞥见周黎星从昨天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拿膝盖顶他，问他想什么。
周黎星只摇头，说了句自己下午要出去。
“你出去干啥啊？”
“买点儿东西，买根儿毛巾，破了两个洞了。”
“也是，你那毛巾早该换了，破老大俩洞。不是，我原来老喊你换，你不换，怎么今天突然想着开窍了？”
周黎星比周黎涛过得还省，什么都想着节约。
毛巾破了洞能用，内裤破了洞也能穿，可惜心上破开了点口子救不了。
周黎星低头刨了口饭，夹一筷子炒空心菜塞嘴里，含含糊糊的想要糊弄过去。不过周黎涛也不是个太计较的人，点了点头，吃过饭又瘫床上玩手机去了。
“诶，那你回来的时候记得买菜，买点儿其他的行不哥，天天都吃那几样，你不腻我腻。”
“……我今天下午出去吃，可能不回来。”
“哈？你去哪儿吃？你这是，这是到底咋了？”
周黎涛听到他的话，短视频里的大波美女都不看了，惊讶的撑起来，眼睛来来回回上下扫视着周黎星。衣服还是那样穷酸，什么都洗得发白，人还是那样弱气，唯唯诺诺的一个屁都嗝不出，但怎么今天就跟转了性一样。
可昨儿晚上挨打是他不是他啊？！咋他变化恁大？
村里的土话都在周黎涛心里面飙了出来，一连串问了老大一堆。
周黎星的手耷在裤兜边上，那张校园卡就在里面。他不想告诉周黎涛，周黎涛自己也说过的，人都该有自己的小秘密，秘密就是该跟自己说，往自己心里埋着。他已经拉开门把手，含糊其辞的说自己想要开荤，去吃肯德基。
但这还没到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周黎涛狐疑的看着他，没说话，目送着他走。等门啪一声关上，才重新爬回床上躺着，但眼珠子又被手机里面的美女吸走了注意力。
周黎星径直往楼下走，心里想着觉得这没什么，高低也不算瞒，他真是去请戚远吃肯德基的，他也吃。
厂宿舍楼下有家便利店，店老板在这附近散养了只橘猫，最近才产崽，生了好多，足足有八个。但没人手掌大的小细猫崽子让周黎星只敢远观，不想上去碰。
他看了两眼花色混散的小猫，摸出了手机，又掏出了那张校园卡。
周黎星站在树荫底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对过去又再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过真的真的没有任何误之后，周黎星有点忐忑的拨通了电话。
电话过了好几秒后才被接通。
“喂？你好。”
戚远的声音低，带了点冷，但很好听，且莫名让周黎星想到冬天黑得很早的晚上。
心跳的好像有点快，砰砰的声音在他瘦弱的胸腔里回荡，周黎星伸手捏住自己泛红的耳垂，呼了口气，但还是磕磕绊绊才开起口。他说自己是昨天烧烤摊那个被推到的人，刚好捡到了他的校园卡，想还给他。
就这么简单的解释事情由来，周黎星废了老大劲儿，扯了小半天。说到最后周黎星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声音喃喃的越来越低，他说。
“我把，把卡还给你。咱们，那个咱们在哪儿见？你那个学校旁边有肯德基吧，我刚好，就是，我请你吃顿饭吧……”
“你那个昨天……”
周黎星打绞的转轱辘轴子话断断续续的还未完，就被戚远的笑打断。
其实戚远从头到尾都没插过一句嘴，只每在周黎星结结巴巴的扯出一句后，嗯一声回应。只不过在最后当周黎星鼓起勇气，弱气的提出自己的请求后，笑了一声。
周黎星听见那一声笑，耳朵跟烟烧似的滋啦啦烫，心里的那点火星子又冒出来，烫他一下。周黎星觉得自己丢脸，更是脸红，断了声，所有的勇气顿时都销声匿迹，摸耳垂的小动作下意识的变本加厉，助的用指甲掐。
戚远见他沉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敢继续开口，又笑了一声，像衔竹叶似的青鸟渡过来，同他交谈。
而他的话很有礼貌。
弄得周黎星觉得自己刚刚太冒昧了，像疯了一样。他尴尬的绕着树底下走，脚踩在树根生长顶凸起的红砖上，来回不安的动脚碾。砖块本来就松，被他这样弄，更是显得摇摇欲坠。
“谢谢你，我今天晚上就想去那个烧烤摊去找一下，没想到你就给我打电话来了。”
“是我该请你吃顿饭。”
“这样吧，你住哪儿，我来找你，你那儿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馆吗？”
“还是你上我这边来，大学这边好吃的多，还实惠。你打车过来，你微信多少，我把车钱发给你。”
“不不不，是昨天，是昨天你好心扶我，我咋能让你请……”
“你别这样说，你们那堆昨天晚上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打架？”
“害，就是那个，那个我兄弟吧，他们原来就不对付，昨天，不对，是前天儿还因为装货的时候吵了一家。”
“装货？什么货啊？”
戚远的心之问，让周黎星突然感到有点难以启齿，因为他是个打工的，干被人看不起的流水线，连书都没有念完。面对一个还活在象牙塔里面，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年轻小伙，而且他读的还是名牌大学。那学校太有名，周黎星都知道。
身份上的差距让周黎星霎时哑了喉咙，心里还想，大学生戚远说不定还比他小两岁有多。
但戚远有点太善解人意了，只看他沉默几秒，就换了个话题，问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吃虾吗？喜欢吃甜辣口的吗？
戚远每个问题都好像特别准，他说的周黎星都觉得自己喜欢吃，包括那些他没吃过的。
“好，那么我们去吃干锅虾，香辣，多加份藕？”
“好。”
周黎星觉得戚远把话说得那么好听，自己已经拒绝不了了。而且他俩是真要见面，那校园卡还在他兜里面呢，到时候，他先一步给钱就是。
“那我坐公交过去，你那个学校是几号线？”
其实周黎星从乡镇上出来打工这几年，就一直在厂周边转悠。什么真正属于大城市的地铁啊，他根本不敢去坐，包括手机上的打车软也没用过一回。但出租车又贵，不过周黎星原来上学回去的时候，就坐的能走到场镇的公交。
所以他对公交到是比较熟悉，觉得不那么陌生，敢坐。
“嗯……这个我不知道。”
“那你微信多少？”
“嗯？是我电话号码，怎，怎么了？”
戚远的话突然转的有点偏，周黎星心里咯噔一声。这不能怪他联想太多，主要是周黎涛那个人，一天到晚都刷美女视频，有时候还拿给他分享。挂在嘴边经常的就是一句什么，想找那个那个新进厂的厂妹加个微信。走路上也是，看见漂亮的姑娘，就开始念叨什么想去加个微信。
但他也就嘴花花，实际上又不敢。
但他这样经常念叨着，搞得周黎星有点条件反射，反正没往比较正常的地方想。他已经没掐自己耳垂了，开始扣树皮，手指尖戳在上面划过去划过来。
“不坐公交，我加你微信，你打车过来，快。我给你出钱。”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打车快点，我现在下楼就去订餐。那个上菜很快的，你快点来，挂了。”
戚远完美的把握了周黎星每点脾气，好像是会算到他会那么说一样。包括他斩钉截铁的挂电话，逼着周黎星打车来，也根本没让他生气，只是真的进了他的圈套。
周黎星不想让戚远等，点开微信，看着等待标识转了半天。
时间被熬得有点漫长，周黎星看向戚远的头像，一片黑。而周黎星的头像是他在老家用手机随手拍的照片，冲天上照的，中间有颗很亮的星。
而好友一加上，戚远就把钱打了过来，一百块，同时还催，说他自己已经点好了，他现在打车过来，刚好能吃上温热的，这刚上桌的时候肯定还烫。但要是周黎星不收钱，硬是要坐公交来，绝对冷透了，吃了对身体不好，肯定要拉肚子。
周黎星觉得戚远说的很有道理，同时又觉得他很大方，肯定是有钱家的孩子。在一番心里纠结中，周黎星想起了昨天烧烤摊留下那两百块钱，心里一阵阵肉疼，还是收了钱。但是坐上出租车，周黎星又忍不住拿手机看，觉得不好，又发了一百块过去。
戚远懒得在钱上跟周黎星计较，甚至连消息都不想给他发，权当作没看见。
而周黎星顺着戚远指的路到了，走进去，看见只有几个服务员懒散候着的偌大空堂，突然有点不敢进去，站外面啪嗒啪嗒的给戚远发消息。
这才下午三四点，还没到正点儿，自然人少。
太阳正是最盛的时候，路上没几个人，这街面又阔，行道树挡不了那么宽的太阳。
周黎星刚刚在打了空调的出租车里面还好，下来就觉得热得闷呛，脑门已经冒了汗，然而一句话刚打完，转着圈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