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在不想干的话,咱明天早上两个人带上四匹马两只鹰,直接往南方走,贝济耶离海岸近,两天就能到海边。咱弄个船一起去埃及。你不是老想去看斯芬克斯像吗?我在埃及有个干姐姐……”
“行了行了,你在哪儿都有熟人。”西里尔被他逗得终于笑出了声,哈木宰就是这点好,脑子里永远能平地起雷冒出些怪点子来安慰他日子总是过得下去的。这四年多西里尔和父兄相隔三地始终不得见面,整天待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帝都上流圈子里,要不是身边有这位同他有旧又会说俏皮话的活宝朋友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打熬下去。
哈木宰挨了一肘子却不打算闭嘴,还在念念叨叨:“我是说真的,我那干姐姐嫁给了埃及的苏丹作妾,她写信跟我说过在努比亚啊……”这时哈木宰注意到西里尔呼吸渐沉好像真睡意上来了,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黑暗里他望着好友流畅的肩弧。纯白细麻睡衣衬着他蜂蜜般的金发,在散漫的月色里浮现出一层梦幻般的光晕。从西里尔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气,那是种以广霍和肉豆蔻为主调的混合香,不是国内调香师能调得出来的味道。西里尔对香道一窍不通,而哈木宰是在巴格达的宫廷里接受了全套精英教育的阿拔斯贵胄。他把亲手调制天下独一二的香放进香囊送给了骑士,而后者单是觉得好闻就带上了从此周身再没离开过那股独特香气。像西里尔这样粗枝大叶的人恐怕难以明白埃米尔的用心。也只有这样胸邪念的骑士才会天真地相信,一个异教徒贵族能别所求单为了高尚的友情同他形影相随。
“要么想都别想,那么直接干到底。”这是那一位给他的忠告。
哈木宰侧卧着用手指轻轻拈起几缕枕边人的金发,不禁回忆起两年前的一次秘密访问。这件事他始终没有告诉西里尔,因为他被要求对这次造访全程保密。神秘的奥林帕斯,帝国第一骑士都求其门而不得入,尽管他十分笃定自己的父亲骑士艾尔缇因为不明原因被软禁在了那里。
哈木宰不像好友那么相信直觉,他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情报网才确认了西里尔的假定,一切问题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京郊的奥林帕斯宫。但他从没见过比这个地方还难以渗透的所在,要不是两年前从宫里有人主动向他发出了邀请,恐怕再过十年他都走不进那大迷宫。
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是一位此前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再遇见的故人。名为伊尔汗的医生,年轻时他曾经就读于穆斯塔西里耶学院——算起来还是哈木宰的校友前辈。他在巴格达一度很有名,不仅是因为他医术高超学问惊人,更多是关于他可疑的出身。伊尔汗的父亲是一个库尔德军人,其母则是位犹太富商的千金,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两家人注定做不了亲家,伊尔汗医生和哈木宰一样都是非婚生子女。私生子的尴尬身份却没有影响他拥有一颗令人惊叹的聪明头脑。哈里发穆斯塔西姆很看重知识分子,曾经邀请这个私生子在自己创办的学院担任讲师。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却被伊尔汗一口回绝,他以自己阅历尚浅为由离开了巴格达开始一路游历求学从此了音讯。在巴格达人们都觉得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八成是死外头了。万万没想到他竟被法兰克人的皇帝招募,这些年来一直待在奥林帕斯宫担当首席宫廷医生。
哈木宰虽小时候见过几次伊尔汗医生,两人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所以他怎么也猜不透为什么对方会主动邀请自己。
那天在奥林帕斯遇到的事像一场梦中奇遇令他终生难忘,他被引路人从花园侧门带进奥林帕斯,被告知第一个要见的却不是宫殿真正的主人而是邀请人伊尔汗医生。奥林帕斯宫的规模之大超乎想象,然而它却没有犯大而当的毛病。宫中的每一件雕塑,每一株树木,乃至最不起眼石柱灯笼都经过精心打磨。一定要苛刻地批评的话,就是风格有点乱。在巴格达哈里发的宫殿里度过童年的哈木宰对审美有着不同常人的见解。哈里发们打造宫殿时往往会赋予一个宫殿特定的名字和与之相配的主题,但在奥林帕斯,有既视感的东西太多了,简直像要把来自各个文化民族的风格杂糅到一起去,然后用帝国的大框架包罗起来。然而这种做法很容易给人不伦不类四不像的觉,看着未免眼花缭乱。
哈木宰对奥林帕斯皇宫花园的评介在穿过第二道幕墙时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离奇到让他怀疑是在做梦的一幕。七八个穿着当下最时髦华服的年轻贵族,带着一大群大型猎狗坐在藤曼作顶的凉亭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争论。而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一个宫内普通男仆打扮的青年正埋着脑袋抬高臀部跪在日头底下,他背上正压着一只腿部带斑点的猎犬。猎犬赤红色的阴茎牢牢卡在他后穴里,只露出根部已经胀大暂时法拔出的球形阴茎节。那膨胀的阴茎节把人类原本凹陷的会阴顶得突起,粉色的肛口紧紧绷在它上头像一圈脆弱的镶边。保持着和人类媾和姿势的狗不知是因为热还是过度兴奋,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口白牙,舌头快耷拉到与它交尾的人类头上,口水滴滴答答滴落下来沾湿了男仆的浅色头发。
邻着这样惊世骇俗的一幕,而那些贵族子弟却好像习以为常连眼风都不丢过去一下,他们正专注于争论,各个面红耳赤。
这场面外头可见不着,哈木宰不禁生了好奇心停下听八卦。
“不,你这是在作弊。骗钱,骗钱!”
“不要血口喷人,大家说好了,只用猎犬。我带来的难道不是猎犬吗?愿赌服输,输了就要认。”
“你那是猎犬吗?你那犬根本不用来打猎,就是常年用来配种的!我知道你还靠它赚钱,每次配种还收别人一笔。”
“对,这只狗虽然品种属于猎犬,但它的喂养方式和日常食谱都是按照育种犬来养的,这妥妥算作弊。”
“赌局里可没规定不打猎的猎犬就不能用来参与比赛。”
“这太赖了,那别人正经按规矩来的不稳输?”
哈木宰听了半天,总算听出个来龙去脉来。敢情这些年轻人是在用他们的狗打赌,赌谁的狗在交尾时能更持久更快恢复状态进行下一轮。这种下品赌局他以前只看人在妓女身上施行,身体力行去赌,从没见过让自家的畜生去骑人的。
难道兽交在基督教不也是严重违禁行为么?他正在讶异的当儿,和他一起围观西洋镜的引路的小子讪笑发表评论道:“洛塔尔小爵爷老喜欢这么钻空子,难怪别人都不让他上牌桌了。”
这时刚才一直在溜号的蝴蝶在花园上空转了一圈决定回到主人肩头歇歇脚。它是只个头非常大的鹰,翅膀一张很难不引人注意。
这下那些争吵中的人总算注意到竟然有个阿拉伯人一直在看戏。尴尬转瞬即逝,他们很快就把注意力移到了蝴蝶身上,纷纷夸赞那真是只漂亮的鹰。其中一个还兴奋地问哈木宰能不能把这鹰卖给他,他愿意出个让人难以拒绝的价格。然而哈木宰的法语水平连去水果摊子上买个苹果都不够看,还以为对方在邀请自己也加入他们的赌局。于是连忙摆手说自己的鹰是个母的玩不了这个。
这下这些狩猎爱好者愈发震惊了,“母鹰都这么大,那公的不得能拖个人上天飞?”
这些斗鸡走狗的贵族子弟转换话题的速度实在惊人,要不是草地上那男仆还抬着屁股跟条狗屌连在一起,哈木宰都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停下来。
离开那些人之后,他惊魂未定问引路的少年,“这种事在这儿看上去很常见?”
引路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只有极少数人在牌桌上抽老千,被抓住赌博作弊可是要社死的。”
但当然不是哈木宰原本的问题,不过回答的人如此想当然的答,聪慧如哈木宰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终于见到伊尔汗时,后者正在为一个女子接生,场面有些混乱。他稀里糊涂就闯进了生产现场,一时十分尴尬。医生只在百忙之中抬眼看了他一下,指了指产房角落里的椅子示意他坐着先等会儿再说。
哈木宰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出去等,但他的话被产妇痛苦的哀嚎完全压了下去。还没等他跟医生交流完毕,一个崭新的小生命已经滑出了母亲的产道呱呱落地。哈木宰看伊尔汗熟练地剪断脐带打了个结,然后拽着脐带把一滩血肉模糊的胞衣从产妇下体拉了出来,那场景着实开胃。误入现场的客人感觉快吐了。这时终于有了空闲的医生,把沾满羊水和血污的手直接就往埃米尔背上一拍,说:“我说过会很快的。”
哈木宰语地看着自己的鹰调整姿势屁股朝外对着他刚才被医生拍过的地方好奇地嗅来嗅去。
伊尔汗医生可能是习惯了奥林帕斯里的自由风气,他变得比以前随意得多,说话也直来直去甚至时不时就忘了用敬语:“这位产妇的预产期提前了,突发事件。这种事在这里很常见,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
医生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客气,他这样理直气壮搞得哈木宰也不好抱怨什么,只能虚伪地夸了一句“你很熟练。”
“那必须的,这可是在欢乐宫,尊敬的埃米尔,你不知道每个月有多少知少女在这里意外怀孕。不过更多是少妇,像刚才您见到的那位夫人,她已经生过五胎,所以非常通顺,婴儿掉出来就像坐滑梯一样,咻~”
即便阿拉伯实行多妻制,苏丹和哈里发的宫殿里也没这样多的孕妇。哈木宰的骇然根本藏不住。伊尔汗却像早就料到他要吃惊,只能奈地抓了抓头皮笑说:“在这里孕妇的问题还算小的。男人才是大麻烦,很多人都觉得女人太脆弱了而且动不动就大肚子很麻烦,所以都喜欢搞索多米。”
“等等,索多米在这里是合法的?他们的教会不管?”
“怎么管,您别看欢乐宫地方大,教廷的一只虫子都进不来。”
“可皇帝还不满十三岁怎……”
伊尔汗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那要先看看是哪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