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寻曼和他乘了同一部电梯。那股若有似的信息素在密闭空间里又冒出了头,丁寻曼猜他现在心情可能有点糟糕。但卑鄙地希望他能更难过一点,好让这个味道再温暖盛大一些。这应该算是他来北京最大的收获,他甚至异想天开地产生了要让这种味道永远环绕在身边的想法。这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全,用个并不恰当的比喻形容,就像雏鸟归巢。
真是不可思议,胸膛里饱胀出不明来源的满足感,丁寻曼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他抬起手里的体检单,忽然开始犹疑不决。
“那个手术失败率不低,你做好送死的准备了么?”钟述闻突然说,“不是故意看的,不小心瞄到了。”
“没别的意思,好奇而已。”电梯门恰好打开,钟述闻迈出去,“走了。”
丁寻曼下定某种决心,对着钟述闻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回答,又更像自言自语:“不敢主动去死啊,所以我总在尝试死的可能。”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说给谁听,大概只是憋久了急于找到宣泄口,“但是现在我决定了——”
他干脆利落地把检查单撕成了碎片,丢到垃圾桶里。
-
丁寻曼短时间内留在了北京。北京城那么大,可他想如果真的有缘分,就一定能和钟述闻再见。到那时候就算使些损招,他应该也会想办法把钟述闻的信息素逼出来。
这一天来得突如其然。仲夏的大地像一座广阔垠的蒸笼,白天他待在旅馆里躲避暑热,到了夜晚温度稍降才敢出门觅食。正端着一盒炸鸡柳,竹签扎了一根往嘴里送,有人抓住他的手臂,接着听到一个年轻男孩有点喘的声音,“哥,酒吧新开业打折,要来看看吗?”
丁寻曼考虑了一下跟着他走了。消不消费另说,那男孩脸上满是汗,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酒吧里人满为患,他在人堆里格格不入地举着鸡柳,艰难地找了处地方坐下。人多的地方气味浓重杂乱,他边捏着鼻子边解决晚饭。
舞台上有支乐队在唱摇滚,把气氛烘托得很躁动。他咽下最后一口,目光在最里面的卡座处顿住。
一个浓妆艳抹的男孩举了酒,笑着撒娇劝坐在对面的男人喝一杯,但似乎没讨到好,只得自己悻悻抿了一口。从丁寻曼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那个男人背对着他,姿态随性,有种熟悉的气质。直觉催使他站起来,慢慢走了过去。
绚烂的舞台灯飞速转动,光束如同在跳一支踢踏舞,脚步急促又迂回地雀跃前进。丁寻曼走到那里时,一束光刚好斜着打在钟述闻脸上。
当明暗在那张脸上形成鲜明对比,丁寻曼才发现他看上去分明也就是个大男孩的模样。蓬松的头发还带点湿气,估计是刚洗过没有吹干就出了门。眼珠在光照下趋近于琥珀的颜色,丁寻曼联想到了装在玻璃瓶里的桃胶。
刚才搭讪的男孩早不见了。他学着那男孩站到钟述闻面前,连脸上的笑意也模仿了七八成,“那我呢,有荣幸请你喝杯酒吗?”
钟述闻仰起头盯了他半天。眼里含着些微醉意,仔细看又像是清醒着。“是你啊。”他说。
丁寻曼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恭喜我还活着。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吗?”没等钟述闻回应,便不由分说地说了下去,像钟述闻介绍自己那样一个字一个字拆解开,“丁寻曼。丁香花的那个丁,寻找的寻,至于曼啊……是曼妙的曼。”
“哦,记住了。”
“钟述闻的述,是叙述的述。”
丁寻曼察觉到他的态度和之前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摆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势,反倒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你一个人吗?”他随便找了个话题。
“算是吧,被拖进来的。”钟述闻面前放着一杯饮料,他举起来喝了一口。
“这么巧啊,我也是。这里人太多了,怎么说呢,我感觉你不像是乐意待在这种地方的人。”
钟述闻沉默几秒,扶额道:“好吧,其实是被人群挤进来的,那就坐下来打发打发时间吧。”
丁寻曼想象他被挤得束手策只能随波逐流的狼狈场景,“我可以笑吗?”说完就自顾自乐了起来。
“随你。”钟述闻话音刚落,又说,“但你已经笑了。”
“真要请我喝酒么?”他适度地收回了落在丁寻曼身上的眼神,从他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中读取出了一些信息,“想喝的话,不如我来请你。你不是本地人吧?嗯……就当欢迎你来北京。”
丁寻曼只是问:“你酒量怎么样?”
“应该还不,中等偏上的水平。”
“那我就放心了。”丁寻曼意味不明地朝他笑笑,“我去一下厕所。”
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台上换了驻唱歌手,唱了首风格迥异的情歌,钟述闻耐下性子听了一会就起身准备离开。他怀疑丁寻曼或许是找了个借口溜走,否则不至于现在还没回来。除非他不幸掉进了厕所。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一个Oga从拥挤的舞池里踉跄破开一条小道,大声叫喊:“谁有抑制剂?卫生间里有个Oga发情了!谁有抑制剂?!!”
钟述闻停住了脚步。数名Apha已经摇摇晃晃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看起来面露垂涎不怀好意。他并不愿意插手闲事,但空气中隐约飘来一点Oga信息素,是苦艾酒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