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屿仰头靠着椅子，一本印着外国老头的黑皮书盖住他整张脸。是枯燥乏味的《微表情心理学，前几天周怡然送他的。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时在家里太冷漠，才让妹妹觉得他是一个深不可测喜欢这类书的人。
事实上没看几页就开始犯困了。
房门被叩响。段屿放下书应了一声，周翰林从外面探进半个身子，嘴角咧得老长，脸都笑出褶子了。
“怎么了？”段屿问，又补了一句：“事先说好我不上课。”
他就等周翰林被激怒，彻底失望轰他回老家。
然而。
周翰林进了房间，朝他丢了一根冰棍：“不用上学，你不想去就不去吧，也是，这学校也比不了你那边的学校。”
五毛钱一根的老冰棍，段屿还是头一回吃，上次在烧烤摊吃串，他也是头一回见那么大的肉块和一整棒烤的玉米。
他咬了一口，奶味在口腔内蔓延开，夺走口中的燥热，拔得下牙痛。
他就坡下驴，笑着说：“那头的学校好，你就让我回去呗。”
“不行，回去谁管你，而且你妈也不放心你。”周翰林摆手，“雪糕吃完还有，还有饮料。”
“她应该担心担心自己。”段屿脸色一沉，咬了一大口，这下凉得舌头发麻，他囫囵吞枣地咽下，冰冷的感觉滑过食管。
还挺爽。
“今天不上课就跟我去医院吧。”周翰林绕开“周慧云”跟他谈正事：“给你约了心理医生。”
段屿奈。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不过是不爱社交，不爱上学，不能拉琴了而已。
“你没开玩笑吧。”他摊开手，一脸不可置信。
周翰林面露难色，心平气和地说：“之前经历的那些给你造成了创伤，不是说你有病，咱们就去看看，没事。”
“不去。”段屿撂下这句话，为了熄灭周翰林的希望，又补充一句：“我去上课，没时间看心理医生。”
上课比看病重要，他宁可在班里闲呆着，也不想跟医生敞开心扉聊一些陈芝麻烂谷子。
虽说上课，他走的匆忙一本书都没带，就揣个手机，手里还捏着吃剩的雪糕棒。
楼下的共享单车只剩一辆了，他赶紧扫码开锁，打算去文化用品店买点上课用的东西。
城镇小也是有好处的，路上不仅不堵车，排除早中午高峰期，行人也很少。
估计是天气太热，都躲在家里吹空调了。
段屿骑了五分钟就到了一高门口，对面就有一家文具店。
他先去店里买了两个笔记本，一根笔，还有一罐透明的液态玻璃。
出来又到隔壁店买了一份卷饼，慢悠悠吃完，卡着课间进校，到班级刚好上课。
一路上，操场、走廊、楼道，清一色的白色校服，只有他穿着自己的蓝色T恤，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大概是因为上课次数太少，路上遇到几个同班同学，也没把他认出来。
他跟一个女老师前后脚走进班级，礼貌地对老师点了点头，走向自己座位。
因为他的到来，班里躁动起来，不少人向他投来视线，惊讶他的到来。
隐约间他还听见一声疑问，不知是谁说的：“这人叫什么来的？”
路过过道时，方知有对他露出笑容，又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
又笑，跟个憨憨一样。段屿抿起唇，他以为上回在大马路上撕打之后，方知有不会跟他有什么交流了。
这样看来，方知有没放在心上。他也莫名感觉有点轻松。
回到座位，孙萍从第一竖排开始检查笔记。
段屿不知道她查的是什么，摊开笔记本，平静淡定地看窗外的景色。
篮球场旁的白桦长的老高，这会儿还有三个体育生在那打篮球。篮球砸在地面发出“乓乓”的闷响。
“段屿。”旁桌的女生戳了戳他手臂。
段屿扭头，见女生递来一个笔记本，翻开一看，写着“方知有”三个字。
里面记满数学笔记，字迹干净工整。段屿抬头看向方知有，他正挺直脊背认真地看着黑板上的数学题，没回头。
段屿收下笔记，又看了一眼扉页上的名字，不禁笑了，借别人作业还不记得把名字涂掉，生怕老师查不出来。
不一会儿孙萍就走到他这。他打算直接摊牌，方知有那笔记还是不用为好。
他起身说：“我没写。”
话音刚落，班级内发出嗡嗡声来，孙萍的脸色也瞬间严肃了几分。
“没写？”孙萍扫了一眼他桌面的几本笔记，彩虹封皮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段屿怀疑自己幻听了，他似乎听到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还不止一声，他抬头环视周围，同学们的眼神都很奇怪，有充满可怜的，恐惧的，甚至还有钦佩的。
看样子事情不太妙，他准备开口细细解释。
孙萍点了点笔记，问：“这个是什么？”拿起来翻了翻，转身面向方知有。
她一开始看见封皮时就起疑了，打开来看，果然是方知有的。
方知有面色增添一丝紧张，与孙萍对视了几秒。
孙萍叹了口气，用笔记敲了敲桌面，又盯着段屿上下打量。
“我…”段屿和方知有几乎同时开口。
“好了，”孙萍把笔记放回桌面，“作业完成的都很好，下面找人做一下黑板上的题。”
她走向讲台，方知有趁她背身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
段屿对他比出“OK”手势，说了一句声的“谢了”。
后排距离讲台最远，是块偷懒的宝地。唯一不好的是段屿每每准备睡觉时都会听见周围说大不大又足以影响他休息的声音，那声音恰到好处地避开老师的察觉范围，成为后排学子的人声BGM。
“我赌她点方知有，她哪天上课不点方知有？”
“我赌她叫段屿，段屿今天才来。”
段屿往右边一撇，体委韩昊正和后排不知叫什么的男生打赌。
……
段屿听力不凡，隔了两排也能很清晰地听到两人对话，得知这场赌局还有赌注。
输的人要为赢的人干一周苦力。
“方知有。”孙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