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过了很久才开口,“从小我父母就经商,基本不回家,小时候经常搬家,我基本都是一个人生活......”
“那些聊枯燥的日子,我没法像你一样,说成温馨或搞笑的故事——我只想再听听你的故事。”
几次之后,乌泽知道,或许白御过去如他所言的困乏,也或许白御在有意逃避叙述过去。
他不知道白御过去发生过什么,但他不介意,既然没有机会参与过去,就要更珍惜共同应对的未来。
就让过去属于对方的秘密,或许总有一天,白御能淡然面对过去,主动告诉他。
...
又经过半个月,乌泽回了一趟家,去了母亲常去的寺庙祈福。
插上香烛,看着袅袅青烟,即使乌泽不信鬼神,在这一刻也是虔诚地双手合十。
跪在蒲团上的青年,闭上双眼低喃。
他有所求,求白御平安喜乐。
如果世上真有神佛菩萨,希望能保佑白御平安,让他早点找到白御。
过去,他总是处在被白御保护、宠爱的角色位置上。现在,他审视出自己的精神软弱,他要在这段时间,飞快成长。
即使白御不在他身边,他也要努力生活,积极面对人生。
未来,在不久的重逢后,他会变得成熟可靠,成为白御的精神伴侣。
...
白御失踪后,乌泽偶尔会去看望白父白母,两个失去儿子的长辈,一瞬间失了精神,鬓上长出白发。
“白御失踪前,基本没怎么回过家,也就过年时回来一趟。那间是他从小住的房间,你可以进去看看。”
白御房间很整洁,却没有太多生活气息,书柜里摆放着不同年级的教科书,象征这确实是白御从小生活的地方。
乌泽在白御房间里,找到一本笔记本,或许有些年岁,纸张都泛黄了。
是白御小时候,认真写完的作业吗?
乌泽翻开了笔记本,他愣在原地——
那不是笔记本,是日记。
开始几页,铅笔印记已经变得很淡,幼稚的文字,像画图一样歪歪扭扭,深重不一。不过虽然不是写字,是画字,但每个字居然都是正确的。
【爸爸妈妈吵架了,他们说我不是男孩。】
【如果我不是男孩,那我是女孩吗?】
【如果我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的话,那我是什么,怪物吗?】
白御小时候,就在思考着么深刻的哲理,区别男孩女孩的特殊性。
乌泽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发现白御掩藏的秘密。这种童趣的言辞,让他勾起唇角,难得笑了一下。
这一页已经看完,乌泽翻到下一页,继续看着。
【我想让爸爸妈妈亲亲我,我不想换学校。】
【这个学校里好聊,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爸爸妈妈今天又吵架了,如果我是个女孩子,会不会好一些?】
乌泽皱眉,如果开头还能是孩子天真的幻想,但现在明显不是,白御为什么如此纠结男女区别?
【我问隔壁阿姨借了一套依依的衣服,妈妈知道了,她打了我。】
乌泽能看到,被铅笔涂抹的字迹,他仔细辨别,划掉的几个字是——我讨厌妈妈。
字迹上还有干涸的泪渍,这一张纸正面很皱,页角有很多折痕。
【我知道了,我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我是个怪物。】
【没有人喜欢怪物,怪物的爸爸妈妈也不喜欢。】
【爸爸妈妈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他们是忘记我了吗?】
过了几页后,字迹发生变化,明显端正很多,但还能看出孩子一笔一画的稚嫩。
【如果能像电视里演那样,爸爸妈妈不喜欢的白御死掉,另一个他们喜欢的白御活着就好了。】
【我要去死吗?】
【可是我舍不得爸爸妈妈。】
中间段,笔记应该很久没记录了,从黑色的铅笔字迹变成圆珠笔的蓝色字迹。
不过这个字,已经和白御现在的字很像了。
【他们为什么要哭,但是爸爸妈妈在我身边了,这就是一家三口吗?】
笔记到这里断了,乌泽拧眉,他刚想把笔记合上,摸到笔记本页面上明显的凹陷坑印。
只有很重书写,才会留下的印痕。乌泽又向后翻,他果真翻到了。
【他们希望男孩,我就是男孩。】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他非常好,但是他肯定不知道——】
乌泽扫到底,微微一愣,如果没猜,日记里提到的是他。所以白御上了大学后,又重新开始记日记了吗?
恰好这一页到底,他伸手翻到另一页。
不知道什么?他爱他吗?
一整页的纸,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荒诞的现实,让乌泽手里的笔记本掉落,敞开在最新一页。
【我是个怪物,我长有一口女人的逼。】
...
乌泽走出房间的时候,白御母亲就等在门外,女人神色复杂,“你是个好孩子,作为一个母亲,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乌泽说:“你是想告诉我,白御身体上的事情吗?”
“原来......你知道了啊......那并不需要我来当这个恶人了。”仿佛如释重负,白母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你......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吗?
怎么可能——
乌泽在房间里,就想过很多,从初遇相识,到恋爱同居,那些甜蜜画面,在他脑内交织。
他开始倒推,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他恍然,所以难怪,白御基本都是一个人在浴室洗漱。和他做爱时,也基本采用后入姿势。
被一个不男不女的男人压在身下,白御骗了他,却又没有完全骗了他。
如果白御在他身边,他们或许会歇斯底里争吵,或许会坐下好好谈谈。他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他的思维现在已经是一团乱麻,全搅合在一块。
可现在这个劲爆消息,远没有白御的性命安危,来得重要。
即使是此刻,他也没想过离开,他只想让白御平安归来。
想到笔记本上,小白御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日记,乌泽道,“我只想他能回来。”
论哪个他,都是白御。
“当年白御刚生下来时,身下拥有两套生殖器官,我们吓坏了,带他去很多地方治疗,因为年纪比较小,医生都不建议他动手术。”
“我们不肯接受现实,去了很多医院,也搬去很多地方,结果忽视了孩子的心理——白御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有一天,他跑过来问我们,你们希望我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之前还问邻居要了一套小孩子穿的女装,我以为他......”
“那时候我们压力太大了,家里积蓄都给孩子看病,我和孩子他爸一边拼命工作,一边给白御找医院。可能看这种病的医院,门诊费就比一般要贵很多,更别提里面的一些平衡激素的药。”
“是我不对,我把压力宣泄在一个孩子身上,他什么都不懂,他后面——”白母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
乌泽闭上眼,即使笔记本里没有写到,他也能猜得出来后面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更为不忍。
他始终不能真正去怪白御,他也终于懂得,为什么白御法向他描述,属于他的过去。
“当时他躺在病床上,浑身插着管子——我儿子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没救回来啊!他是我怀胎十月,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我们才知道自己得离谱,我和孩子他爸,也什么都不想了。白御他从医院回来以后,他变得比其他孩子都要棒,他看到我们,也会喊爸妈,但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
“他再也不会撒娇,再也不会找我们——我们亲手杀了原来的那个儿子——”白母发红的眼,注视着面前的青年,“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白御肯定会喜欢你。”
那是他们没有给予白御的,白御一直苦苦追求的温暖。
“乌泽,如果找到白御,阿姨求你帮帮他——只有你才能帮他了——”白母泣不成声,“我不知道这次万一出事,他还能怎么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