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许多日子,躺在床第之间的娇美人才堪堪恢复了身子。
前几日姜洛芜刚给远在郊外的穆阳大师捎过信,今日正是约定好的登门拜访之时。
当日被推下水中之时,初醒间遗漏下的关键信物是近来在床第之间的娇美人脑海里最常绕着的,总是半阖上眼的时候就想起那枚指戒。
今天一去说不定也能一解心中之结。
秀云从外面捧着熏好的罗裙走了进来,昨儿一早就被告知今日要早早出门拜访的消息,动作之中都更加麻利。
她轻手轻脚的伺候着那娇美人换上衣裳。
给姜洛芜换上的是翠烟衫配上百花褶裙,设计上面稍窄,下面的褶裙宽大轻盈,更衬得她腰身纤瘦,出尘不染,净添几分素雅,更适合今日所去的地方。
简单的用过早膳之后,给人披上帷帽,姜洛芜跟随着丫鬟一脚踏往了远在郊外的青穆轩。
……
辘辘的马车向前驶去,一开始还是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之中,到后面逐渐变得人烟稀少,清幽静谧,隔离世外。
这边的景致别有一番特别。
青山环抱绿竹,瀑流飞绕,有着野外的恣意,却又不失城区的烟火味。袅袅炊烟升起,不时还飞过几只游玩的白鹭,红嘴白翅,沾水略过,诗情画意。
小径生僻,不是常客还当真不好找。
车轮圈圈轧过落叶,最后缓缓停下。
抬头望去,头顶上是一块被墨漆染成黑色的牌匾上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青穆轩。
到了。
姜洛芜任凭着秀云搀扶着自己落到地面上,地上是遍地的清叶,踩上去,沙沙作响,空气之中流转着嫩叶的清香。
秀云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开路,姜洛芜紧随其后,只见前者向门口管事的出示了一张竹笺的令牌,那人点了点头,笑着和乐就领着人进去了。
管事领着二人走过穿堂小道,道边林立着几树青竹,不多时,就停在了一间低矮的红檐角的竹楼前。
于是乎领头人往那雅阁里大声喊道,“穆阳先生,有贵客来找您了。”话音才落,楠木格门从内里被嘎吱推开。
见状,姜洛芜和秀云也迈步走了过去。
一进门,姜洛芜入眼的却不是穆阳先生。
另一张从未见过的脸蓦然闯进视线内。
不仅是她在打量着他,对面的人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微微扫过。
男人玄衣银冠,腰间环着朱色白玉云纹的腰带,还扣着一枚烟水绿的玉蛟龙。他身量极高,至少八尺有余,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身前人的下颌线条分明,眉骨生的极佳,剑眉星眸,油然而生一种不可侵犯的禁欲感,分明是站着不动,却释放出一种形的威慑感。
不怒自威,眉如远山。
这是姜洛芜对那人的第一感觉。
那人负手而立,外头的金光恰好渡在他的身上,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情绪,犹如神邸一般不容接近。
又或许,是他本是就没什么情绪。
玄袍男子自然不能忽视视线之间突然增加的一抹姝色,淡然掀唇,“穆阳先生可是有客。”划破了一时的寂静。
这声色冷冽,落在姜洛芜的耳中宛如冻在十二月雪眉山的寒梅一般,陡然让人心头一寒,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顿时都降温不少。
被玄衣男子点到名字的穆阳先生正是这间画阁的主人,只见到其身上挂着一件与身形完全不符合的宽大素青麻袍,花白的胡须飞乱,脊背略微驮着,看起来简朴华。
看了好一会,他才不紧不慢,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才缓缓才口中说道,“正是在下的小徒弟,晋王如若不介意的话,不妨一齐留下作画?”
穆阳先生一如往日般的仙风道骨,一派潇洒淡然,截然不同于听见了晋王二字就如雷贯耳一般的姜洛芜。
晋王……
姜洛芜几乎已经被黏在地板上法动弹,静默的在腹中消化着这二字的含义。
毫不夸张的说,晋王是整个梁国都倾拜的对象,一己之力捍卫国家领土,是这片土地的保护神,也是战不克的战神。
她十几年间都以为晋王只是个莽撞的武夫,只会行军打仗,今日一见,却说让她大长见识。
武夫竟有如此好相貌,也喜爱这等风雅之事。
闻言,沈修庭薄唇不发,只是背过的一直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不住摩挲着那串被磨得油润的檀木串珠,眼睛里是如夜风一般的沉默。
以为空气又恢复到原先的凝结的时候,那人终于舍得从牙缝里挤出了不冷不热的两个字。
“妨。“
没有理会站在门口的姜洛芜,他长腿一迈蓦然盘腿坐在了古檀油粉大案前,动作矜贵,一派优雅从容。
姜洛芜从未如此被视,心里闪过几道不明的情绪。
穆阳大师挥挥手,为了避免尴尬,示意姜洛芜落座,桌案前已放着熟宣纸,笔搁前依次摆着几只不同大小的紫线羊毫。
姜洛芜原想给鉴宝的心思现在只能稍后再做打算。
她提起裙摆轻手轻脚往另一张油粉大案走去。烟水色的芙裙随风摇曳,掀起纱白的裙角,脚上绣着的摇铛翎翎作响。
桌案之下有张粗桑麻编成的矮凳,是为作画人准备的,一旁的秀云自觉走出门外等候。
两张桌案之间离得出奇的近,呼吸间隙,目光之余还能隐隐约约注意到一旁人的存在。
一尊大佛落座在身侧,虽不至于如坐针毡,但也是形之中给人增添了几分压力。
这次画的是一副远山观景图,崇高巍峨的峻山旁边烟雾缭绕,直耸入云。
她要做的,就是能够还原出泰山那八成的雄姿,长时间的握笔让手腕产生了巨大的负担。
姜洛芜尽量控制着自己握笔的手腕不再摇晃,强定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