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直咬牙坚持,可此时额前密密麻麻的汗珠也暴露了此时的她并没有看起来如此轻松。
穆阳大师默不作声在旁指导一二过后,便安心的坐在一旁的竹凳前边的竹板桌上煮茶。
茶香四溢,也把丝丝才气浸透进了姜洛芜的骨子里,沾染了几分风雅,便让人的气质变得越发不同来。
姜洛芜眉目间夹着些文人特有的温润之气,自带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雅,不说话作画之时嘴唇微抿,竟生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又好似是雪山神女一样的不可亵渎。
沈修庭决绝毅然作画,但时却不如表面作画的那样云淡风轻,又或者说,他早已被一种不明的情绪侵袭。
烦躁。
而给他带来这种情绪不明的烦躁的人,偏偏就是这个乖顺害静坐在他旁边作画的姜洛芜。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先是那脚底传来的叮当声,接着是旁娇娥传来的阵阵沁香,扰乱人心。
沈修庭从未了解女儿家身上用的胭脂香料,也不懂得这种称之何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与他之前闻到的宫娥传来的俗腻脂味都不同。
他脑间恍惚闪过清晨嫩荷中滑落的露珠,如同这香味给他带来的别致清新。
很沁人,伴随丝丝甜意。
越是想,羊毫下的思绪就愈发凌乱,此时狂云乱作,画上风起云涌。
被他完成了一半的墨竹图差几乎不可数清,勾笔不当,晕染不佳,暴戾烦躁的人生出了揉碎宣纸的想法。
原本作画就是为了压制自己身上的暴戾情绪,眼下倒是起了反作用。
偏偏一画的时间极长,过了好几柱香的时间,这一副画也才堪堪不到三分之一。
一旁的姜洛芜也同样不轻松,手腕酸胀的难受,于是打算歇息片刻。
原是想通过甩动手腕来缓解酸痛,不料这一甩手却蓦然乏力,连同手中攥着的小羊毫都一同飞了出去。
笔如飞剑,还想惊叹一句糟糕都已经来不及。
更莫提这羊毫飞着的轨迹不太对!
想时迟,飞时快,饱蘸墨汁的笔瞄准靶心一般直奔坐在那躁然的沈修庭。
若换成是平时,沈修庭定然会觉察到那冲向自己的画笔,可这会他本就因为思绪烦乱焦躁,没有功夫注意到周遭的情况。
他只感觉有清凉的液体从他脸间略过,然后顺流了下来。
一看,黑乎乎的墨汁顺着下颌处滑落。
素来有洁癖的他几乎是那一刻就要收敛不住身上的戾气,冷冽之气直冲天灵盖。
姜洛芜见状也被惊的呆楞了一会,可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擦擦或许会更好?
她下意识的就抽出藏在自己衣襟之下的锦帕,想要给人擦拭墨迹,早就抛却了姜夫人讲道理的男女大防。
当然她也这么做了。
只不过...,好像没有预料的效果,反而……
原先还是聚拢成点状的墨迹直接晕开来,沈修庭的脸色比墨迹还要黑上几分。
沈修庭虽不知晓此时他脸上的情况如何,但也能略猜想出一二来,必然是他人生中没有经历过的狼狈。
他透过那战战兢兢给自己擦脸的小姑娘的墨瞳之中,隐隐约约瞧到了自己半边脸已然脏的不成样。
更让他火冒三丈的是,在自己没同意之前就胆敢伸手触摸自己的脸。
他原想大动肝火,一掀开眼皮准备发作,自己却不能为之所动,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刚刚人拿着帕子柔柔拂过自己脸的那一刻。
少女的眼底澄澈杂,如花瓣一般都嘴唇因为害怕还不自觉的抿紧,一双桃花眼煽动长长的羽睫,大眼湿漉漉的,还透露着几分委屈,让他狠不下心加重语气。
诡异。
沈修庭有话哽在喉咙,注视着他反应已久的姜洛芜却是蓦然出声。
此时内屋里只余下他们二人,坐着的穆阳大师不知出去作何了,也让小姑娘心里的惧怕之色再添几分。
“晋王…殿下…,我并非故意......,实在是意外……。”
姜洛芜不敢正眼看人,脸蛋绯红一片。
如今正低垂着脑袋,声细如蚊,一双柔夷还不自觉交扣紧握,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
沈修庭提眸望去只能看见乌泱泱的发顶。
自己还未发声指责,肇事者倒是先委屈了起来。
呵。真是让他长见识了。
接着他几乎是咬着牙齿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吐出来四个字:“你在作何。”
那语气听起来太过生硬,没有半分疑问的升调,让他的怒意也更加清晰。
“我只是想缓一缓笔,连续作画有些酸...。”姜洛芜如实回应道,心里打着小鼓,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太过害怕而倒下。
“所以,这就是你缓解手酸的方法。”沈修庭视她的可怜巴巴的眼神,冷脸说道,反而在心里觉得此女必定不简单。
这一句话刚一落地,姜洛芜连忙摇手否认,随即又缓缓出口道“不是的。”
“我刚刚稍稍晃了晃笔,如此而已。”又是一句委屈不语的发言。
“如此看来,莫不是本王的。”沈修庭心中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眼前装可怜的美人,掀唇回道。
姜子川倒是有个知书达理的好妹妹。
他显然是不悦。
毕竟还从未有人敢在当今晋王的眼前如此有来有回的辩驳,他不自觉的便接着姜洛芜的话回怼。
况且此时脸上的黏腻感让沈修庭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