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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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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睡得虽早,睡眠质量却差到极点,层层嵌套的梦魇几乎把丁寻曼勒得喘不过气。梦里他回到了叮当山,生在这里的人都这么叫它,他猜想是因为每一次春天来临的时候,空山幽谷里总回荡着“叮当叮当”的声响。在那片僻壤之地,没有人会去追究这是否由于某种神奇的自然现象,他们只在过路时跪下两个沉重的膝盖,磕头虔诚祈求山神保佑阖家平安。

丁寻曼从前很有些受过义务教育的自得与傲慢,偏不信这一套,在山里坏事做尽,包括不限于学小狗撒尿标记一块大石头,在山坡上压着草地打滚,将杳漫垠的青色卷成他的私人铺盖,当着大山的面痛斥“封建迷信吃人本质”等。

然后他遭了报应。作为大山叛逆的孩子,他吃到了很大的苦头。因为没有成为山的信教徒,没有毕恭毕敬地恳请大山庇佑,一切都走向了最坏的情况,像是神的报复——漫山飘飞的蒲公英种籽尚能生根发芽,他却接连失去了每一个至亲,一座只剩空壳的房子也能叫做家吗?

外出务工的爹妈死于事故,留下一笔亡命之财勉强支撑他继续读书,蜀道再高再险,他和婆婆也咬着牙一起走过了。可他十八岁,高考前两个月,最年轻前途最光明的年纪,婆婆劈柴时突发脑溢血,送去医院后瞳孔已经扩散。他憋着一口气向邻里亲戚借遍了钱,强留她在ICU住了两晚,仍然力回天。

他多么后悔,恨得呕血。假如他向这些他并不相信故弄玄虚的东西服软,早早地皈依正道,事态也许就会发生改变,他也许还能鲁莽又烂漫地活下去,这个世界也许还有可爱的、值得留恋的地方。

那种仿佛把他一劈为二的痛把他从梦中唤醒了。从心脏转移到小腹,痛得他发颤,止不住地冒冷汗,后背很快湿透,他夹紧双腿,死死摁着腹部,脑袋里白茫茫一片。

你也要走了吗?

为什么?

你是我用血肉哺育的珍宝……不要离开,我爱你,我爱你。

他意识不清地默念了很多句“南阿弥陀佛”,望地祈盼真有神灵能够救救他的孩子,如果有用的话,磕成千上万个响头请罪他也愿意。但愈加剧烈的疼痛似乎像一把剪刀要生生把他的骨血铰下来,他缩成一团,不自制地开始干呕。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他耗尽最后的力气挪动着够到了床头的手机,汗水打湿了睫毛,视线里只有刺目的光,断断续续拨了几次,才拨通了钟述闻的号码。

铃声响了五十几秒,度秒如年。他睁不开眼睛,仅剩的意识也快要湮灭在铺天盖地的痛苦中了。

“这个点还不睡?我刚洗完澡准备关机。”钟述闻在自动掐断前接通了电话。

丁寻曼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从喉口挤出几个短促零碎的音节,眼前一黑,随后彻底晕了过去。

“你说什么?”钟述闻肩膀抵着手机,收好书桌上的A4纸,“人呢?”

电话那端迟迟没人应声。他检查一遍网络,连接状态正常,又喊丁寻曼的名字,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钟述闻一瞬间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丁寻曼打电话给他从不会这样沉默,连一句开场白也吝于开口,除非他现在根本法说话……

他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拿起车钥匙,睡衣也不记得换,风尘仆仆地往丁寻曼的租房赶。

钟述闻没有见过丁寻曼这样了生机的样子。

他蜷缩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眼睛紧紧闭着,面色惨白,暴露在外的皮肤死一样冰冷,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血腥味。

钟述闻掀开半盖在他身上的那床被子,他强行逼迫自己镇静下来,查看丁寻曼身上的伤口。

猩红的血液从双股间源源不绝地淌出,渗透染红了半张床单。钟述闻不假思索抄起腿弯把他抱起来,一脚踹开房门奔下楼梯。中途丁寻曼短暂醒过片刻,垂头力地靠在他胸前,嘴里含糊地呓语,声音细若蚊蚋,钟述闻行色匆忙中俯身去听,只听到他在呢喃:“婆婆……”

大概疼得太厉害,丁寻曼一直控制不住地哆嗦抽搐。钟述闻搂紧他,一只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不怕,乖。”他就真的不再动了。

闯了一路红灯,把他送进了急救室里。这时候钟述闻才感觉到手软发抖,大脑能够迟缓地运转了。他盯着诊室门口,背靠在墙上愣神,指尖捻动,似乎还留着滑腻的血,他身上全脏了,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铁锈味,突如其来的恐惧把他残存的理智吞个精光。

五分钟后医生推开门:“病人流产出血量大,失血性休克,需要马上手术,家属在吗?”

他立刻走上前,“我是他……朋友。”

“朋友?男朋友吧?那不行,你签不了字的。”

钟述闻沉下脸打断他:“先救人。”

看着医生略显为难的神情,他不再多话,转身去打了个电话,克制住胸口泛涨乱撞的情绪,稳声道:“喂,余叔叔吗?这么晚打扰您了,有件急事我想拜托您帮忙……”

直至手术室外亮起红灯,钟述闻悬起的心脏终于暂且落回实处。

等待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比如丁寻曼知道自己有孩子了吗,这孩子是他的可能性有多大,以及幸好他接到了丁寻曼的求救电话,这还要归功于傍晚时他喝的一杯浓茶。

乱麻一般纠缠在他脑子里,理不出线头,他又要阴暗地猜测这是丁寻曼苦心酝酿的阴谋,是个诡计,否则怎么弄得他也像被开膛破肚,痛得前所未有?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从一个人身体里流出来。实在可怖,他是个绝顶自爱小心的吝啬鬼,甚至从没有听信诳语大爱疆献过血,那么粗的针管扎进手臂里尚且让人骇讶,和流一次产相比又如何呢?他总算摸到了一点边际,在他心目中流产是很痛的,具体表现为妈妈每一次虚弱的身影、勉强的微笑,但他才知道流产可以这么痛,痛到逼近窒息,痛可痛,鸡零狗碎地满溢出来,就化作实质流淌到了第二个人脚下。他踩了一脚腥,也跟着重重摔了一跤。

被推出来时丁寻曼还昏睡着,分别短短半天而已,他就从珠玉莹润的貌样变得血色全失,像一具形体俱在灵魂却枯萎的干尸。

主任医生交代过注意事项便出去了,钟述闻坐在病床边,坐也坐不定,几度徘徊,又出门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些必需品。

就在他离开的间隙里,丁寻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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